仓库深处的角落比外围更显昏沉，一盏老式矿灯歪挂在锈迹斑斑的钢梁上，滋滋的电流声裹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晃出一片朦胧的阴影。这里摊位寥落，人影稀疏，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少了外围的喧嚣浮躁，多的是一种沉默的审视，像蛰伏的兽，在暗处静静等着猎物靠近。
杭小淇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方才那丝若有若无的共鸣，微弱却真实，让她对这片被称作“浑浊池塘”的黑市深处，生出几分警惕，又掺着几分隐秘的期待。她领着众人，脚步放轻，朝角落走去。
角落里的摊主，个个透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怪异。
最外侧是个穿老旧中山装的老者，闭目养神，面前只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布上孤零零摆着三块拳头大的石头。石头呈灰褐色，表面粗糙，蒙着层薄灰，瞧着和路边的碎石块别无二致。
往里些，是个蹲在地上的年轻人，沉默得像块石头。他面前的防水布上，散落着锈蚀的金属零件、碎裂的陶片，还有几株形状扭曲的干枯植物。他捏着一把细毛刷，小心翼翼清理着一块裹满泥土的金属片，指尖动作专注到极致，对路过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最里头，是个用厚重帆布帘半掩着的摊位，帘布低垂，遮住了内里的一切。只能隐约感觉到，帘子后面，似乎有双眼睛，正透过缝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外面的人。
杭小淇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老者的三块石头上。她屏息凝神，将那缕微弱的感知，像蛛丝般小心翼翼探了过去。
第一块，触感粗粝，内里浑浑噩噩，像块实心泥团，毫无波澜。
第二块，稍有不同。没有预想中的温热或凉意，反是一种极淡的滞涩感，仿佛石头内部的结构与寻常物质截然不同，堪堪阻碍了她感知的穿透，却也没有半分活跃的能量波动。
第三块……
就在她的感知如微风拂过般擦过第三块灰褐色石头的刹那——
嗡。
一声极低极低的震动，顺着感知的丝线，微弱地反馈回来。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频率近乎与大地共振的嗡鸣。与此同时，她体内空窍里，那缕本在自行流转的灵力，竟极其轻微地、精准无比地同步震颤了一下！
杭小淇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块石头里，有东西！
她不敢断定这就是传说中的灵石。毕竟这种共鸣太过微弱隐晦，远没有她想象中灵力宝石该有的璀璨光华，或是汹涌的能量波动。可它又实实在在，与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异常”截然不同！
“这块石头，”杭小淇刻意让声音保持平稳，抬手指向第三块灰褐石，“能看看吗？”
老者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浑浊却异常清明的眸子，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尤其在她藏在帽檐下、却仍不慎露出的几缕粉色发梢上轻轻扫过，而后才转向她所指的石头，缓缓点了点头。
杭小淇没有贸然伸手，只是俯身凑近，凝神“观察”。昏黄的灯光下，这块石头依旧平平无奇，灰褐色的表皮上布满天然的不规则凹坑，连一丝灵气外泄的迹象都没有。她再次凝聚起一缕稍强的感知，专注地探向石头内部。
那种低沉的共鸣感，再次传来。这一次，比之前更清晰了些，仿佛石头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沉睡着，被她这缕带着特殊气息的灵力，轻轻唤醒了一丝。
「有点意思。」塔莎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几分探究，「能量被一层厚重的‘壳’死死裹着，沉睡得极深。那层壳的材质，像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惰性沉积物，难怪凡人根本察觉不到。你的灵力，要么是开辟方式特殊——被酒精和灵魂冲击强行炸开的后遗症，要么是受了我的影响，性质里带着一丝‘破界’和‘唤醒’的特质，才能勉强引动这丝微澜。」
（买下来？）杭小淇在心底问。价格定然不会便宜，更何况，她根本无法确定里面究竟是什么，又值多少价值。
“老伯，这块石头怎么卖？”江寒适时上前，语气礼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
老者伸出三根手指，声音慢悠悠的，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三百。”
这个价格，远远低于外围那些动辄成千上万、名头唬人的假货，甚至比吴涵口中五十块一块的“垃圾石”贵得也有限。
江寒和叶琳交换了一个眼神。叶琳微微点头，眼睛亮得惊人，显然对这块能让杭小淇格外关注的石头，充满了研究的兴趣。三百块，在他们并不算充裕的资金里，算是一笔可以承受的“赌注”。
“我们要了。”江寒没有半分犹豫，从背包里数出三百块现金递过去。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过多的犹豫，反而更容易惹人怀疑。
老者接过钱，看也没看就揣进怀里，然后拿起那块灰褐石，递到杭小淇面前。杭小淇小心接过，入手微沉，触感冰凉粗糙。掌心与石头相触的刹那，那丝微弱的共鸣感，竟又清晰了几分，只是依旧内敛得极致，半点不露。
交易完成，老者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周身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沉寂。
就在这时，最里头那道帆布帘后，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诱惑：“小姑娘，对石头感兴趣？我这儿，有块不一样的‘石头’，要不要进来看看？”
众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杭小淇握紧手中的灰褐石，转头望向那道厚重的帆布帘。帘缝里，透出一点暗红色的微光，明明灭灭，像是野兽的瞳仁，气氛陡然变得诡谲起来。
吴涵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队伍侧后方，手指在裤兜里无声地按动着什么——大概是手机的紧急警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帘子周围的地面和支撑结构，警惕着任何可能的突袭。徐芮则上前半步，身体微微侧挡在杭小淇身前，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却悄然靠近了腰间那个微微鼓起的部位。
江寒往前踏出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杭小淇和叶琳护在身后，沉声道：“什么石头？”
“呵呵。”帘后的女声低低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自然是……能让人真正感受到‘力量’的石头。几位看起来，可不像是纯粹来碰运气的普通人吧？尤其是这位粉头发的小妹妹……”
语气里的意味深长，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杭小淇的心头。
她明明已经把头发藏得很好了，对方是怎么发现的？是刚才和老者交易时，不慎露出的那几缕发梢？还是说……对方也有某种特殊的感知能力？
「被盯上了。」塔莎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惕，「帘子后面，不止一个人。有很淡的血腥味，还有混乱驳杂的灵力残留——那些灵力，像是用了很多劣质、副作用极大的法子，强行催生出来的。」
危险的气息，如同黑暗中蔓延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
他们这支本想低调捡漏的小队伍，竟在不经意间，惊动了藏在黑市更深处的“捕食者”。
是立刻转身离开，避开这场未知的冲突？还是……
杭小淇紧了紧掌心的灰褐石，那丝微弱却坚定的共鸣感，仿佛在提醒她，这个世界的水面之下，藏着怎样的冰山一角。她很清楚，想要获得真正的力量，想要深入这个世界的真相，有些风险，注定避无可避。
江寒显然也察觉到了局势的微妙。他没有立刻回答帘后的话，只是微微侧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快速对众人道：“见机行事，准备撤。”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那道帆布帘，却被一只手缓缓掀开了。
那是一只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帘布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暗红的光晕流淌而出，映出一张妆容浓艳的脸。女人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目光如同黏腻的蛛网，死死锁定了杭小淇。
“别急着走啊，小妹妹。”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声音里的诱惑浓得化不开，“姐姐我……对你，可是很感兴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