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帘掀开的缝子越拉越大，一股子暗红的光晕淌出来，颤巍巍的，刚够照亮帘后巴掌大的一块地，也把说话的女人照了个正着。
她看着三十来岁，妆化得浓，嘴唇和指甲是同一种呛人的暗红，眼影糊了厚厚一层，偏是遮不住眼下的青黑，还有那股子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态。紧身皮衣裹着丰腴的身子，偏生站没站相，浑身透着股市井里练出来的油滑，还硬拗着几分媚态，看着格外别扭。最扎眼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深处，竟有极淡的暗红流光在转，落到杭小淇身上时，那股子贪婪、嫉妒、好奇搅和在一块儿的眼神，半点儿没藏。
她身后的帘影里，还杵着两个默不作声的影子，一个高高壮壮像座铁塔，一个瘦得像根枯柴，浑身都冒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我对你啊……可是很感兴趣呢。”女人又说了一遍，声音压得低低的，黏糊糊的，像抹了层蜜里掺了沙。
杭小淇胃里一阵翻搅，下意识退了半步，淡蓝色的眼瞳里满是警惕，体内空窍的灵力不受控地转快了，指尖都绷得发紧。她攥紧了手里的灰褐石，石头传来的那点儿微弱共鸣，倒成了定心丸，好歹让她记起自己不是全无依仗。
江寒一步跨到杭小淇身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女人：“我们就随便逛逛，不劳你费心。”语气客气得很，却又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冷。
叶琳紧张地拽着江寒的衣角，兜帽下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琥珀色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小声嘟囔：“她……她是坏人吗？我看着好不舒服……”
吴涵悄没声地退到最边上，背对着众人，像是在打量仓库另一头的动静，指尖却在口袋里飞快地敲着，耳朵也支棱着，把帘后的呼吸声、脚步声都收进了耳朵里。徐芮则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正好卡在女人和杭小淇、叶琳之间，右手虚按在腰侧，目光像钉子似的，死死钉在女人和她身后那两个影子身上。
空气瞬间绷紧了，连风都不敢乱吹。
那女人像是早料到江寒会拒人，反倒嗤笑一声，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还是黏在杭小淇身上：“别这么紧张嘛，小妹妹。姐姐就是觉得，你身上的味儿特别得很——干干净净的，又带着点儿……不一样的劲儿。”她抽了抽鼻子，跟闻味儿的猎犬似的，“那些臭男人身上，不是汗味就是烟味，你可不一样。你碰过真东西，对吧？而且啊……你这个人，就更有意思了。”她的目光在杭小淇攥着灰褐石的手上扫过，眼底的贪婪又浓了几分。
「她在探你散出来的那点儿灵力，还有这块石头刚被引动的波动。」塔莎的声音冷静得很，还带着点儿不屑，「手段糙得很，灵魂也是浑的，多半是靠什么透支性命、污染魂魄的旁门左道，才捞着点儿微末的感知力，还有那团乱七八糟的能量。碰上纯净的灵力和值钱的玩意儿，就跟鬣狗闻着血腥味似的。」
（她想抢？）杭小淇的心猛地揪紧了。
“我们没什么真东西，就是几个学生，来长长见识。”江寒的语气更冷了，又往前半步，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势压了过来，“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他侧身朝杭小淇和叶琳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跟上，赶紧离开这个是非窝。
“哎，急什么呀。”女人身后的高大身影动了动，像是要上前拦人，却被女人一个眼风瞪了回去。她脸上的笑没褪，眼神却冷了几分：“学生？现在的学生，可真不能小瞧。行吧，要走就走。不过啊，小妹妹，”她又看向杭小淇，声音压得更低，黏腻里裹着一丝让人头皮发麻的亲昵，“姐姐我叫红姐，在这一片，多少还是有点面子的。以后要是有什么好东西想出手，或者……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姐姐我啊，最喜欢帮漂亮又特别的小妹妹了。”
这话听着像是客套，实则是明晃晃的威胁，更是把杭小淇给记死了——尤其是那头扎眼的粉头发。
杭小淇没吭声，低下头，加快脚步跟上江寒。背后那道黏糊糊的目光，跟长了脚似的黏着她，直到拐过一堆废弃的机器，彻底逃出那片角落的视线，那股被盯着的毛骨悚然感，才稍稍淡了些。
“快走。”江寒低喝一声，再也没心思看任何摊位，带着几个人快步往仓库入口走，脚步放得稳，却半点不敢耽搁。
吴涵快步跟上来，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那女的叫红姐，是这片黑市的一个小头目，专坑生面孔，强买强卖是家常便饭，说不定还沾着更脏的勾当。她身边那大个子叫铁塔，力气大得邪门；瘦的那个叫鬼手，下手阴得很。听说他们是靠劣质灵石或者什么歪门邪道的药剂，才弄来点儿异能，副作用却大得很，性子也变得越来越暴戾贪财。”
“我们被盯上了。”徐芮言简意赅，脸色冷得像冰，“主要是小淇。”
杭小淇的手心沁出了汗。她心里门儿清，自己能感知灵力，身上那股干净的灵力波动，再加上手里这块来路不明的石头，早成了红姐眼里的肥羊。
“先离开这里再说。”江寒当机立断。原定的探查计划彻底泡汤，眼下，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几人很快赶到入口附近，却发现这儿比来时挤多了——又涌来好几波人，正跟守门的人扯皮，乱哄哄的。想不动声色地挤出去，反倒容易惹人注意。
就在他们放慢脚步，寻思着找个时机溜走时——
“欸？那边……”叶琳突然扯了扯江寒的袖子，小手指着仓库另一侧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虚掩着，外面似乎是通往工厂后院的小路，“那个门好像也能出去？”
江寒扫了一眼。那是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看着像是以前的紧急出口，这会儿竟没留人看守。他心里飞快地盘算：挤在人多眼杂的主入口，不如走这扇侧门稳妥。
“走那边，小心点。”
一行人立刻改了方向，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往小门挪去。推开铁门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夜风灌了进来，外面是个荒草丛生的后院，堆着废弃的建材，远处的围墙塌了个口子，正好能通到外面的小路。
几人鱼贯而出，迅速钻进后院的阴影里。离开了仓库里那股浑浊闷热的气息，冰冷的夜风一吹，每个人都精神一振，可心里那份荒凉不安，却更重了几分。
“应该暂时安全了。”江寒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铁门。
可杭小淇的心，却半点没放下来。她知道，红姐那种人，绝不会轻易罢休。今晚这一趟，尤其是她身上那股“特殊”的劲儿，怕是已经惹上了甩不掉的麻烦。这座城市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藏着的漩涡，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险。
她低下头，看向掌心那块花三百块买来的灰褐石。清冷的月光混着远处的街灯，落在石头上，它还是那副其貌不扬的样子。可静下心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石头内部那点儿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波动，正和她体内的灵力，一下一下地呼应着。
这或许是今晚唯一的收获，也是最重要的收获。就像一个沉睡的锚点，一头拴着她，另一头，却指向了这个神秘世界更深的未知。
而他们，刚从一场危机里逃出来，揣着这个锚点，再次隐入了城市的夜色里。
得赶紧回叶琳的住处。研究这块石头，重新掂量黑市的风险，还要防备红姐那群人找上门来。
所谓的平静日常，早就碎成了渣。往后的每一步，都得踩着小心，走得谨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