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的高烧虽然退了，但身体变得异常虚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随时可能崩断的弦。
我想，只要她的状态能够维持甚至好转，我有的是时间跟她耗着，我稍微暂停了原定的炼药计划。粗暴的“净化”过程对她目前的状况而言无异于催命符。
我站在笼外，看着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和微弱起伏的胸口，眉头紧锁。七个铜板和众多辅料的代价在我脑中盘旋，但更强烈的是一个认知：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人财两空。一件无法使用的素材，毫无价值。
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这种情绪。我从不被情绪左右，尤其是在“工作”上。
我转身走向药柜，取出了几样温和得多的药材：有促进伤口愈合的银叶菊、安抚精神的宁神花根茎，还有一小罐珍贵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多用月影苔粉末，它能温和地激发生命力，对精灵体质尤其有效——这是我多年前从一本古籍上学到的偏方，代价不菲。
研磨，调配，用温水化开。这一次，我没有拿那个漏斗。
我端着一小碗散发着淡淡莹白光泽与清香的药液，再次走进笼子。她似乎睡着了，但当我靠近时，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听着，”我的声音在狭小的笼子里显得有些低沉：“我知道你听得见。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再继续之前那样，你只会痛苦地烂死在这里，对我毫无用处。我说过，在我一切都准备好之前，你别想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去。”
她没有任何回应，仿佛真的昏睡不醒。
我继续说着，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给你换了药。这部分不是折磨，是为了保住你的命，至少是暂时保住。我需要你活着，需要你的魔力本源稳定下来。这对你我而言，是目前唯一‘好’的选项。你活着，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你明白吗？”
依旧没有回应。但我看到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我试着用勺子舀了一点药液，凑到她干裂的唇边。和之前一样，她紧闭着嘴，甚至将脸微微偏向另一边，带着一种顽固的、近乎本能的抗拒。
意料之中，我并没有多少失望，只是不想继续这样讨价还价的戏码。
但这次，我没有强迫她。我只是将勺子停在原地，药液散发出的、带着一丝清凉苦涩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
“这药里加了月影苔，”我维持着平静的语调，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它对精灵有益。能减轻你的痛苦，让你好受一点。你选择喝下去，或者继续这样耗着，直到生命力彻底枯竭。选择权在你。”
“但我提醒你，死亡并不是解脱。如果你的本源魔力在你死后失控逸散，我会用禁锢法阵将其强行收集，那种方式……对于你未完全消散的残留意识而言，或许比现在经历的一切更加痛苦。”
这话半真半假。死后收集残存魔力并非不可能，但效果远不如活体提取，过程也未必如我所说的那样。但这是一种心理施压。
说完，我不再动作，只是举着勺子，耐心地等待着。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只有油灯芯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
一分钟，两分钟……
就在我手臂开始发酸，以为这次尝试又将失败时，她忽然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将脸转回来一点。
那只独眼睁开了一条缝，里面灼人的仇恨黯淡了许多，不是彻底的麻木，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丝丝……权衡？
她的目光掠过我的脸，落在那勺散发着微弱莹光的药液上，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辨认其中的成分。
又过了漫长的十几秒。
她极其艰难地、几乎是抗拒地，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露出一点缝隙。
我没有犹豫，立刻将勺子里的药液小心地喂了进去。她吞咽得很慢，很痛苦，每一下都像是耗尽了力气，药液有一小部分从嘴角溢出，我用布轻轻拭去。
一勺，两勺……
小半碗药喂完，她重新闭上眼睛，胸口起伏得稍微明显了一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事。
我没有说话，收起碗勺，退出了笼子。
这算不上突破，更谈不上信任。这只是一场残酷交易中暂时的、基于最低限度生存需求的妥协。她知道我需要她活着，我也知道她暂时放弃了即刻求死的念头。
至于她如此转变的原因，绝不可能是对苟活的渴望。精灵是个骄傲的种族，曾经的他们将人类视为蝼蚁，即使是现在风水轮流转，他们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苟且在一昧人类的恩惠之上。
炼药室里的空气不再那么紧绷得令人窒息，但那份沉重的、注定的结局，依旧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未曾移动分毫。
我只是在等待，等待她的身体恢复到足以承受最终提取程序的那一刻。
而她也一样，在沉默中等待。等待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之后的工作，我得万分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