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昨天晚上给那精灵喂药时她安静得可怕，晚上睡觉让人总觉得不踏实，今天是去镇上找老弗兰克订货的日子，精灵用药我也没备多少。我早早地起来打开炼药室检查了精灵一番，出门前还觉得不够安全又用法杖在炼药室外面加了层限制屏障。
药店的气息依旧让人沁心，老弗兰克正带着个小眼镜在柜台上算着什么账。
“哟，老弗兰克。”我向他打了声招呼。
老弗兰克抬头见是我来了，马上摘掉了眼镜：“欢迎光临，芬恩医生。”
“你这还有苔蓝草吗？换季了，最近风寒的人又多了。”我张口直接说明了来意。
“苔蓝草？呃，有是有，新鲜的，不多。”
“干的就行，帮我备10公斤让安东尼奥送来。”
“10公斤吗…”老弗兰克说着露出了难堪的神情。
“诶，有什么多少给我拿多少。”我来之前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老弗兰克会意后连点着头，掏出了柜台下的账本：“苔蓝草啊…苔蓝草，除了镇上的老人家，基本上就你还在买了。”
“现在都用青莲根，我知道。”我无奈的甩了甩头。
“他们说青莲根比苔蓝草好种，经济效益也好…真的假的…现在药农们全都改种青莲根了。现在收上来的苔蓝草都是些散户的，质量也许比较参差。”
“再参差也比青莲根好。”我冷笑了一声：“我说研究院那群傻哔懂个屁的苔蓝草绝对是假的，他们肯定比我更明白苔蓝草的药效和机理。不就是冲着青莲根好种，副产品多，才大肆推广青莲根。”
老弗兰克将账单合上：“不过青莲根见效快倒是真的，老百姓只认这个。”
“也就只有见效快了。”我苦笑了一下结束了这个话题，不然就这件事我能和老弗兰克扯半天。
“好啦，我的医生，得益于你在镇上的影响力，我还能收上点苔蓝草，你还是多感谢感谢自己吧。给，拿着。”老弗兰克撕下票据递给我，这是等安东尼奥送到货后给他的那一份。
“不过，这次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苔蓝草吧？”
老弗兰克小老头还挺精，见他都这么问了，我便将早早已准备写着药材的纸条递给了老弗兰克。
他结果纸条瞅了一会，小胡子同皱起的眉头颤了颤：“嗯——那精灵……”
“我还养着，得亏研究院群老爷们在那精灵身上干得好事。就现在这个情况，你应该退我一个铜板才对。”
没想到老弗兰克竟神情凝重地将纸条放在柜台上，压低声音往我着倾了倾：“前两天，有看起来像研究院的人隐约地问起过，说是有一个实验体似乎流转进了药材市场，问我这边有没有什么线索…怕是那一只…所以我给含糊了过去，不过你竟然还没把她炼掉，这事我看得抓紧…久了恐怕…”
我一怔，警惕地撇了撇四周，低声责备道：“怎么搞的！不是从废物场捡来吗？你这…你这让我怎么搞？！”
“啧，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要早知道这是个祸害还会卖你不成？不也没明说要找的就是你那只啊…这样吧，好说歹说，你这纸上的药材多给你一点优惠，事成之前再帮你赊着，得抓紧，别漏了风声。我们真要因为这事被研究院逮到，我还差你这点药钱么？”老弗兰克轻声激动地说着，说完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纸条。
我深吸一口气，草药店的清香此刻闻起来都带着一股陈腐的危险气息。七个铜板，投入的时间和精力，即将完成的灵药……所有这些，在天平的另一端，是研究院这个庞然大物。被他们盯上，麻烦远不止损失一个素材那么简单。
“我知道了。”我拿起柜台上的纸条，指尖有些发凉，“药材尽快，按你说的，赊账。我先回去了。”
回到诊所时已近中午。我先是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并无异样，才打开院门。炼药室外我离开前布下的限制屏障完好无损，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但我并未完全放下心来。老弗兰克的消息像一根刺，扎进了我心里。我必须加快进度了。
下午的诊所工作，我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处理完几个病人便提前歇了业。我再次进入炼药室，精灵依旧维持着被束缚的姿势，听到动静，她只是眼皮抬了抬，眼神沉寂如死水。
我走到笼前，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工作，而是沉默地看了她片刻。
她似乎察觉到我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同，独眼微微眯起。
“外面有人在打探你的消息。是当初折磨你的那些家伙。”我直接说道。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喉咙里发出极度恐惧和仇恨交织的、压抑的嘶气声。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战栗。
她这幅模样让我很是满意。
“看来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我继续冷静地说道，“如果他们找到你，你会被带回去。经历过的，会再来一次，直到你彻底变成碎片。”
她剧烈地颤抖起来，被镣铐束缚的手脚发出磕碰的轻响，独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的、近乎崩溃的恐惧，甚至盖过了对我的恨意。
这么看研究院的那些变态确实把她折磨得不轻，一个魔力强大且纯粹的精灵到我手上已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已经很能说明这一点了。说实话，她在我这边受过最大的苦不过是“净化”罢了，研究院的人在这只精灵肉体上的摧残，我实在想不出是出于何种理由，或者只是他们的恶趣味？
我轻蔑地轻哼了一声：“所以你最好还是给我老实点，别把我惹急了，不然我直接把你打包还回去。老实说这对我来说并没有啥好处，但也只不过是几张罚单罢了，但对于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她的身体依旧不自觉地剧烈颤动着，声带发出了残缺的噤声，这是明显的创伤应激障碍症状。
我不动声色地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板着脸装模作样地走近笼前，伸出手，轻轻摸着她头顶黏腻的金发：“不想回去，就在我这证明你的价值。”
她猛地偏头，试图甩开我的手，动作间带着一种被亵渎的厌恶。
我没有再进一步刺激她，将手抽了出来，转身走到了一旁的工作台边上：“给你点时间慢慢想，我去帮你准备今天的药，明天起，为了赶进度，服药后还有‘净化’流程，这你可没得选。”
直到我走出炼药室，我没再与精灵沟通，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即使浑身颤抖，她今日喂药时的服从度似乎所提高。
晚餐后不久，万斯送来了汉娜的回信，距离上一次回信已经过去了九天，真是不知不觉又忙碌了一周。
我回到书房，借着温暖的灯光拆开信封阅读起来。熟悉的秀娟字体映入眼帘，开篇的内容依旧是繁琐的日常，抱怨王都连日的阴雨让她晒的衣服都带着一股霉味，分享了书院刚收录的一批关于古代植物图谱的新书问我感不感兴趣，还提到了我给她药方，她照着上面的药材吃了一天，感觉舒服多了，期待在收到我的回信之前就能痊愈。
但在信的后半段，最后的寒暄部分竟然用了大量的笔墨：
「哥，有些事不知跟你说合不合适，希望是我多虑了。最近书院地下区的封印库那边，巡逻的卫兵似乎换了一批生面孔，不是原来那些熟脸了。而且，我前几日清点古籍时，发现有几卷关于古代精灵契约和魔力禁锢的孤本被调阅了，调阅记录却含糊不清，我问起管理员长老，他却让我别多管闲事，脸色也不太自然。
另外，我今天去照着你给的药方去西边的老药铺取药，结果发现那家店竟然关门了，门口也没挂告示，听旁人说两天前治安局的人来过一趟后就再也没开门，具体因为什么事也不明白，害得我特意跑到北边的医院才取到药。
再过一个月，王都不是要举办人类与精灵的多方友谊座谈会吗？听说到时候整个王都会非常热闹，其它国家的代表也会出场。但现在，王都的气氛总觉得不太对劲。总之，你那边也要多小心点，最近可千万别进素材拿去炼药，最近也查的紧，而且听说乡下有些地方也不太安宁。
望你一切安好，切勿让我担心。
你的妹妹。」
信纸在我指尖上微微蜷缩。
汉娜的直觉一向很准，这反而让我胆寒。这让我处理手中这个“麻烦”的紧迫感又 增加了几分。
我提笔回信，依旧没有提及精灵的事，只嘱咐她务必谨慎，保护好自己，远离那些敏感的档案和事务，如有不对劲立刻给我消息。将信密封好，我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