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年,秋,联邦,海城。
上城区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针,刺得鼻腔黏膜发疼,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衰败气息,在VIP重病室厚重的门帘后凝滞。门外,二十岁出头的江止站着,眼下那颗泪痣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却没沾半点湿意。
我见犹怜。
“……器官衰竭不可逆,最多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尽量顺着他,千万别刺激。”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疲惫和同情,落在她耳中却像隔了层棉花。江止微微颔首,视线落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那里一盆绿萝蔫了叶子,和病房里的人一样,都在苟延残喘。医生看着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当是悲伤到了极致,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拐角,江止脸上那点虚假的平静瞬间碎裂。
她抬手,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门把,对着门口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保镖抬了抬下巴:“守在外头,谁也不准进来。”
病房门被“咔哒”一声反锁,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目光。病床上的男人——江氏集团的前掌权人江正宏,听到动静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视线聚焦在来人身上时,瞬间迸发出刻骨的恨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枯瘦的手猛地抓向被子,想要坐起来。
“爸,我来看你了。”江止的声音软得像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彻底点燃了江正宏的怒火。他瞪圆了眼睛,胸腔剧烈起伏,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急啊,我还有好多好消息要告诉你呢。”江止笑着,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你的公司,你的财产,还有那些股权,现在全都是我的了。昨天董事会开过会,一致同意我做下一任集团主席。”
江正宏的身体猛地一僵,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哦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直起身,欣赏着他的反应,“你那些藏在外面的情人,我都帮你‘请’走了,她们手里那点钱,够她们过下半辈子了。还有你心心念念的那些私生子,我让人做了亲子鉴定,十个里面,只有一个是你的亲骨肉呢。可惜啊,那孩子太小,什么都不懂。”
她顿了顿,看着江正宏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笑得更开心了:“我还提前给你办了场追悼会,就用你去年生日拍的照片当遗像,挺精神的。你那些情人哭得可伤心了,我都录下来了,等你‘真正’走的时候放给大家看看,对比一下她们争家产时那副狰狞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江正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双手死死地攥着床单,指节泛白。
江止终于收起笑容,眼神冷得像冰,她凑近他,一字一句地说:“老东西,医生说你就剩一个月活头了。我今天来,是让你提前安心——下地狱,给我死去的母亲赎罪吧。”
“你……你……”江正宏瞪着她,嘴唇颤抖着,突然猛地一口气没上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身体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红色的线条拉成一条直线。
江止直起身,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转身走到门边,打开锁,对着外面的保镖吩咐道:“叫医生来,说病人不行了。”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依旧刺鼻,只是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尘埃落定的死寂。
属实是哄堂大孝了。
江止心里并未有任何波澜,小的时候记忆中总是母亲掩面不停地哭泣打砸或者这个死鬼父亲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家。
直到母亲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下葬的时候,江止在那一刻甚至替她感到庆幸,终于解脱了。
然后接下来几年,江止一直准备设局对付江正宏。
她一直以为纵横海城几十年的巨无霸,是一头年迈的雄狮,虽然垂垂老矣,不复当年的雄心壮志,但猛兽搏命,仍然可以一击必杀。
她小心地布置这一切,慢慢渗透集团的每一个角落。
结果后来等到万事俱备时,江止捅破窗户纸,开始明面上翻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那个父亲,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被酒色掏空的蠢蛋。
直到某一天铺天盖地的巨网将他彻底笼罩,他才会挣扎哀嚎。
在江止踏出医院的那一刻,秋风萧瑟,迎面而来的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着脖子。
唔,明天出门得戴着围巾,江止不禁想到。
终于念头通达了。
开局没爹没妈,江止感觉自己的个人修养又提升到一个新的水平。
“走吧。”江止坐上黑色宾利后直接扬长而去。
江止很喜欢坐车看窗外的风景。
一种精神上的自由。
就如秋风中的落叶,明知道自己的结局,却仍然甘愿去拥抱这份凄凉的梦。
她不需要考虑任何缠人的事情,这一刻,江止才属于自己。
她还是18岁的孩子,有资格去小声抱怨自己内心的疲惫。
就在江止闭眼放空自己的时候,猛然,“轰隆——”一声,剧烈的撞击让江止眼中的整个世界翻转,玻璃四溅的时候,江止感觉自己的胸口处传来一阵阵剧痛,视线被猩红的血雾模糊。
在江止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还在想着:老天爷,这就是弑父的报应吗?
呵呵。
江止真的不信所谓的因果报应。
可是,我并不后悔。
一切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