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德有多久没来警局点卯了？”年轻警员看着窗外零落的雪花，用笔轻轻敲着桌子上的记录表，看着一行行的空白感觉一阵头疼。
老警员将身上披着的外套往上扒拉了几下，端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一个没事喜欢写文章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让他点卯。”
“这谁知道呢，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再不来的话就要打电话了。”年轻警员喝了一口已经放凉的速溶咖啡。
“点卯是吧？按手印还是签名还是拍照还是录音还是录像？”君德打着伞从警局门口一路溜进来，合上伞，拍打一下身上并不存在的落雪，将伞随手放到一边，推开门看着桌子上的报到表。“可以啊，空调不错，哪个牌子的？”
“格力的，签个名就行。”年轻警员无奈的瞥了一眼君德，从笔筒里抽出一根笔放到他面前。
君德伸手拿起笔，在手上划一下，试试笔是否正常，确认正常出墨后，在报到表上杂乱且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好了，没事的话我跑路了”
老警员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看着君德的那个‘单看一个字感觉还可以’但是组合起来就‘完全不似人型’的签名，哭笑不得的对着君德挥了挥手。“小兔崽子，滚吧。”
君德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将雨伞拎在手里，慢悠悠走出警局，抬头看了一下落雪的天，转身消失在雪里。
“大部分人，在分析宦官、外戚弄权的时候，喜欢将焦点放在某个具体的宦官或者外戚有多坏，有多么贪。”
“但你不是。”
君德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将雨伞夹在左臂下，慢慢打字回复“或许吧。”
“皇位继承制，本质上就是一场关于权力交接的、最危险的赌博。”
“赌博的牌，或者说点数，就是新皇帝的年龄和能力。”
“如果新皇帝成年了，有能力掌控朝政，那没问题。”
“如果新皇帝只是一个处理不了政事甚至连字都不认识的孩子，那么国家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谁来处理朝政？”
“太后作为新皇帝和老皇帝的亲人，理论上是最适合处理朝政的人选。但，她是一个女人，在很多朝代女人是不能直接掌控朝政的，所以她需要一个能在朝堂上为她发声的代理人。外戚，就是太后唯一能够信任的、有血缘关系的代理人和盟友。”
“于是，外戚就拿到了权力。”
“但是，小皇帝是会长大的是会成长的。他会逐渐意识到，虽然自己名义上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但实际上自己连一条狗都指挥不动。那么，他会生气、会恼怒，会想夺权、收回本应属于自己的权力。”
“但问题是他能依靠谁呢？”
“他不能依靠外戚，因为外戚是他敌人的盟友，是他母后的人。他也不能依靠朝堂上的大臣，因为朝堂上的大臣，也被外戚控制了。”
“所以他能唯一依靠的，就只有那些被所有人看不起，但是一直陪在他身边、他知根知底的宦官。”
“于是，宦官就获得了权力。”
夏瑾说完，便安静了下来，只是温柔的、静静的看着已经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的君德。
“而第三种情况，托孤大臣。其实是更危险的权力结构。”君德温和的看着夏瑾，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因为外戚和宦官至少在法理上，是不合法的。他们的权力来源于太后和皇帝的偏袒和宠信。”
“只要太后死了或者小皇帝长大了，不再需要宦官，那么想要收拾他们完全能在法理上站的住脚。”
“但托孤大臣不一样。托孤大臣的权力，来源于先帝的遗诏或者任命。”
“那是一份在法理上甚至在道德上都具有最高权力的权力授权书。”
“所以，当新皇帝想要收回权力的时候，他会发现，他将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随时一脚踢开的不合法的权臣”
“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拿着先帝尚方宝剑的、在法理上可以正面跟他对着干的、合法的摄政王和权力体系。”
“所以，这场收回权力的斗争，就变成了一场，新君与老臣之间最直接的权力对决，甚至是两个权力体系的斗争。”
君德拉着夏瑾的手，将她抱在怀中，感受着她的温暖和柔软，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所以，宦官弄权、外戚弄权、和一部分的权臣专政，都是皇位继承制这个制度下的同一个bug的不同变种。”
“而这个bug的根源就是，皇位继承制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万一继承人是个孩子或者能力不足的人，应该怎么办。”
“于是每一次幼主登基或能力不足的皇帝上位，都会变成一次国家权力真空的赌博。”
“这场赌博的结局，要么是外戚得势、要么是宦官弄权、要么是权臣专政。”
“无论哪一种，最后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
“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