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苏和？”
名为苏和的男生缓缓回过神来。
仿佛处于冰窟中的身体感受到一丝从肩膀上传来的温度。
苏和回过头，看见那张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瞬间像是泄气的皮球。
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男生，正是今天葬礼的主角的大哥，亦缪。
他身上散发着那种熟悉的温柔，正是令苏和无限怀念的，属于亦晴一家人的特质…
不过苏和再也无法感受到了，能够将这种温柔传达给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的存在已经消逝于这个世间。
苏和木纳的点了点头给予回应，干涩的喉咙已经挤不出一个字来。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他跟着亦缪走出房檐，葬礼要开始了。
像是蓄谋已久的雨水，如期而至。
村子里很少有人死亡，像亦晴那种意外死亡更是少之又少，这一天整个村子的人，除了身体不便的就都来了。
山路上，村里的人簇拥在一起，在大大小小的白色油纸伞下，家族与家族间的熟人，好不容易的都聚齐到了一起，凑在一块聊天，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全然没有悲伤样子，甚至更多的人根本不认识亦晴,只是知道亦家是村里开酒铺的，亦家最小的儿子死了，因此他们聚集一堂，仅此而已。
根本没有人在意他是怎么死的，死在何处。
亦缪陪着苏和走在队伍的后排，本来作为大哥亦缪应该在领头的那一排，但他实在放心不下。
当他告知苏和亦晴的死讯时，苏和站在原地简直像是已经死去的尸体一般。
随着队伍抵达山顶处，葬礼开始了。
山顶处很开阔，除去亦晴的亲友还有村长与教派外其余的人都散到四处了。
水龙教的教员站在亦晴的坟前开始舞动着，依他们所言，这是净化的仪式，看上去却像是在跳着某种诡异的舞蹈，手臂挥动间伴随着低沉的吟唱，吸引了许多孩子围观。
苏和站在人群后方，眼神空洞，只是看着那口漆黑棺木被慢慢推进墓穴。
风从山的那一边吹来，带着潮湿的气息，亦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过去了”，可他却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
苏和根本不在意他们怎么样在那坟前摆弄，反正那里面根本没有亦晴的尸体，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亦晴是掉进村子南边的枯井里死去的，目击人是村里随处可见的拾荒者，在枯井附近的树枝上发现了他破损的罩衫。
说到底亦晴的尸体根本就没人见过，只是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却任然杳无消息，生死未知也只能骗骗自己罢了。
不过他到现场却发现几处可疑的地方，是枯井是没错，荒废已久的枯井。
附近也早就没有人居住了。
那么拾荒者到这的契机是什么？
这里既没食物也没井水，甚至无法居住，这种地方晚上睡觉时被蛇或是猛兽吃掉都无人知道。
而且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到过的迹象，井附近的树丛杂草没有任何被踩踏过的痕迹，能够扯掉衣物的树枝也没有任何的折痕。
告知亦大哥他们亦晴死讯的也是水龙教的人，那个捡到亦晴衣服的拾荒者他也找不到了，他几乎找遍了整个桃源村也没有看见他的踪影。
实在太可疑了。
最令人费解的是亦晴他怎么会到那个地方去，亦晴喝醉酒是常有的事情，可他醉酒时一向机灵的很，脑袋里的指南针像是被激活了一样。
村里的老王出轨也是被他喝醉酒时发现的，人证物证齐全。
当时亦晴豪饮十五碗酒后就冷不丁的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快去把去聚织的王太太喊回家，就说是我叫的。”
接着跟王太太回到她家，撞见两个男人交叠的身影。
亦晴总是如此，谁家走丢了鸡，他扫一眼地上的痕迹便能知道大概，连酒馆里喝的烂醉如泥的妇人，他瞅一眼她衣服上的褶皱也就知道她为何借酒消愁了。
有时他也毫无头绪时，痛饮几碗酒便像是受到了天启一般，你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简直像是母亲写的小说里的那些无所不能的侦探一般，而我作为他的助手，他的追随者，他的朋友，却在这时毫无作为。
侦探死了，身为助手的他难道就什么都也做不了了吗？
想想侦探会怎么做？
想想如果是亦晴的话会怎么做？
一滴冰冷的雨水落进苏和后颈，将他从思考中拉出。
坟前的教员已经将仪式办完，退到一旁去了，剩下亦晴的父母与他的两位哥哥在坟前哭的哭，喝酒的喝酒。
苏和望着他们，突然间感觉到衣角被扯了扯。
可苏和回过头来却什么也没看到，顿时汗珠从掌心渗出。
“喂，我在这里，低头！低头！”
苏和将视线往下才发现原来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她不过一米五出头的身高，拄着个手杖，裹在一件宽松的棕灰色外套里更显纤弱。小巧的鼻子，白皙光滑的皮肤，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带有一种天然的无辜感。只是那外套却是从未见过的款式，简直不像是这个村子里的造物。
在那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他竟然看出一丝戏谑的眼神。
“什么事？”
苏和尽可能的平复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
“这是谁的葬礼呀？”
苏和身形一滞，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开酒铺的亦家最小的孩子。”
只见到少女似乎有些惊讶，依旧像个好奇宝宝继续问着
“怎么死的呢？”
苏和咬紧牙关，继续答道
“掉进南面的枯井里摔死的。”
少女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叫人想要给她那看上去很柔软的肚子来上一拳。
看着少女轻启的嘴唇，苏和的拳头紧握。
“那么谢谢你了，我先走咯。”
这么说着女孩三两步消失在苏和的视线内，简直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些什么。
苏和愣在原地，少女消失的方向仿佛还残留着她那令人恼火的笑容。
压抑的情绪闷在胸口，无处可泄，他猛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细微的刺痛，窒息的感觉，反倒是令他混乱的脑子更加清醒了。
视线扫过哭嚎的亦家父母、沉默饮酒的二哥、以及强忍悲痛安慰他人的亦缪，最终，如寒冰般凝固在那些正收拾法器、神态莫测的水龙教员身上。
“等着我，晴。我会将害死你的东西，连根带泥都刨出来，暴晒在这坟头上。”
“然后，我们再来痛饮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