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卷帘门拉下的声音总是格外清脆。我和阿叶一前一后走上通往公寓的楼梯，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响。他掏出钥匙串，上面挂着一个迷你斩斧的挂饰，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今天打黑龙？”他边开门边问。
客厅里，两台显示器并排亮着。
阿叶熟练地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我接过一罐，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整天的疲惫。
我和阿叶盘腿坐在他公寓的地板上，屏幕上的黑龙喷出灼热的吐息。
我操控的人物在黑龙的头上零解，阿叶的大锤及时砸中头部，硬直时机恰到好处。
“下压。”阿叶简短地提醒。
一个提前引爆，我在下落途中躲过。我们打过太多次这条龙，彼此的动作早已心照不宣。当黑龙终于倒下时，客厅里的空调正好完成除湿，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父亲发来消息时，我正忙着装填瓶装能量。他在学习使用社交媒体，给我发了个猫咪打猎的梗图。
已读标记亮起后，又追加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
“老爷子最近很潮啊。”阿叶说着。
父亲又发来消息。这次是他自己做的拉花照片，虽然还是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是艾露猫的轮廓。
“像吗？”他问。
我保存了图片，设置成聊天背景。阿叶瞥见屏幕，轻轻笑了：“老爷子进步真大。”
薙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便利店袋子。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结算画面，摇摇头：“你们又在虐待那条可怜的龙了。”
“要来一局吗？”阿叶递过备用手柄。
“饶了我吧。”薙举起双手。
“去天台？”阿叶提议。
天台被我们改成了小型休息区。
傍晚的风带着城市的气息，远处梅田的霓虹灯像散落的宝石。
阿轩已经在烧烤架前忙碌。
“老板在卖烧烤，”薙打开一罐啤酒，“真是跨界经营。”
阿叶翻动着肉串，动作依然带着那种特有的精准。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声响，与楼下偶尔经过的电车声形成奇妙的二重奏。
父亲发来视频请求，镜头对着餐桌上的健康餐。“医生推荐的食谱。”他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我把烧烤架上的画面转给他看，他立刻发来一个羡慕的表情。
“周末来大阪吧，”我说，“带你去吃更好的。”
阿轩把第一批烤好的肉串装盘，突然想起什么：“抱月回来那天，要不要去唱卡拉OK？”
这个提议让大家都愣了一下。
我们已经很久没去过那种喧闹的场所。
“他肯定要唱那些难懂的实验音乐。”薙抱怨着，却已经开始用手机查看附近的店。
游戏机还开着，停留在任务结算画面。
数字记录着我们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我们分食着肉串，讨论着下周的店铺安排。
除了咖啡，这家分店还提供简餐和甜点，这是阿叶早就规划好的。
我的职责逐渐从单纯的咖啡师扩展到后厨协助，最近在学做舒芙蕾。
“明天要试新的抹茶卷。”阿叶说。
窗外传来高中生们的笑闹声，放学时段到了。阿叶起身关掉游戏，开始整理散落的设计稿。薙带来的新布料样品铺了满地，深浅不一的蓝色像是把整个雨季凝固在了织物里。
“阿月说维也纳开始下雪了。”薙滑动手机屏幕，“他发了个在雪地里弹琴的视频。”
视频里阿月的手指冻得发红，琴键上落着细雪。他不知道我们这边刚结束漫长的雨季，就像我们不知道他练琴的街道名字。
这种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远感到疏离，又不会太近触及秘密。
周末的店铺比平日忙碌许多。
我站在操作台前打发奶油，电动搅拌器的声音掩盖了窗外的车流。新来的兼职生手忙脚乱地记着订单，阿叶在一旁耐心纠正。
这样的场景与东京截然不同，少了那份沉淀的宁静，多了几分生机。
下午茶时段，薙带来的布料样品被客人看中。
一位女士询问能否用那种“像雨后天空的蓝色”做条围裙。
“当然可以。”薙立刻拿出卷尺，“您喜欢什么长度？”
父亲突然来访，带着他新学的围棋。
他在角落的座位摆开棋盘，很快就有熟客过来对弈。
我送咖啡过去时，听见他在讲解棋局，语气是罕见的自信。
“这是我儿子。”他向棋友介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
夜晚打烊后，我们继续挑战黑龙。
这次尝试不带烟雾弹，战斗变得艰难许多。
“该休息了。”阿叶放下手柄，揉了揉肩膀。
薙在缝纫机前修改围裙样式，针脚细密均匀。
他哼着阿月新发的曲子，偶尔停下来在布料上做标记。
父亲坐在一旁观棋，手里捧着我给他泡的洋甘菊茶。
这种平凡的夜晚让人安心。
没有需要避讳的话题，没有需要隐藏的表情，只有游戏里怪物的咆哮和缝纫机的轻响交织。
阿叶知道什么时候该继续游戏，什么时候该切换话题，就像他知道在店里什么时候该让我独自待着。
深夜回家路上，便利店的白光映亮潮湿的巷道。
父亲慢慢走在前面，手机里播放着围棋教学视频。
“下次教我玩那个游戏吧。”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想象父亲操控猎人在雪地里翻滚躲闪的画面，莫名有些期待。
薙发来完工的围裙照片。
在原本的蓝色布料上，他加了一串细小的白色绣花，像是雨滴的痕迹。“客人一定会喜欢。”他写道。
阿叶的消息紧接着到来：“新到的巴西豆不错，明天试烘一批。”
这个夜晚与无数个夜晚相似，却又因为这些琐碎的细节而不同。
躺在床上时，收到阿月发来的新视频。
这次他尝试在结冰的湖面上弹奏，琴声带着奇妙的回响。
我戴上耳机循环播放，很像游戏里冰原地区的配乐。
这种不经意的巧合，让遥远的距离变得不再那么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