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清玄书斋”二楼的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晕。
“瑶瑶，你搞快点！再不起床上学真要迟到了！” 白玛清冷中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伴随着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她早已收拾妥当，甚至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
回应她的，只有卧室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睡意的嘟囔：“唔…知道了…” 随即，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切又归于平静，显然，林梦瑶再次被温暖的被窝俘获了。
白玛等了片刻，听着里面再无动静，她那双淡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宠溺的无奈。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只见林梦瑶像只慵懒的猫咪，整个人蜷缩在没了被子的床上，睡得正香。
“唉。”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白玛走上前，伸手轻轻捏住了林梦瑶的鼻子，“起床了，大懒虫。人类的迟到惩罚很麻烦。”
“唔…呼吸…呼吸不了啦！” 林梦瑶终于挣扎着睁开眼，对上白玛那张近在咫尺、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脸。阳光洒在白玛银白色的发丝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连那对平日里需要用法术小心隐藏的龙角根处，都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好了好了，我起了，女王大人！” 林梦瑶不情不愿地坐起身，举手投降。
距离白玛转学来到江城一中已经一个多月了。看着洗漱完毕、正小口小口吃着她煎的荷包蛋的白玛，林梦瑶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最初那个在穆龙山中失去父亲、力量失控、惊慌如幼兽的少女，如今已能将那份非人的特质小心翼翼地收敛于这具人类皮囊之下。她依旧沉默寡言，几乎只与林梦瑶交流，但林梦瑶能感觉到，那份紧绷的戒备正在慢慢松弛，她似乎在尝试着，一点点地接纳这个平凡又安宁的世界。
有时，林梦瑶甚至会恍惚地觉得，就这样下去也不错。忘记“方舟”的阴影，忘记守龙人的责任，就只是作为两个普通的女高中生，过着虽然要赶早自习、却无比平静的生活。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学校的林荫道上，初秋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快到校门口时，林梦瑶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走在前面、身形挺拔的熟悉身影。
“白玛，快看！”她轻轻拉了拉白玛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女生的八卦语气，“那就是周平，咱们学校之前的‘神话’，年级第一的宝座被他霸占了一年多呢！” 语气里不无自家孩子争气了的自豪感。
白玛依言望去，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个男生。她对此人印象不深，只记得名字和那次考试后周围人议论的“神话终结”。对她而言，人类的考试排名毫无意义，那点知识在她与龙魂融合后的大脑面前，简单得如同呼吸。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林梦瑶却凑到她耳边，继续小声笑道：“我们家白玛真厉害，都没见你怎么熬夜苦读，轻轻松松就把他挤下去了！你刚转来那次考试之后，我听说他好像还挺受打击的，估计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赢回来呢。”
就在白玛准备无视这段小插曲，径直走向教学楼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她认知中任何人类或已知超自然存在都迥然不同的“气息”，如同投入静湖的一颗小石子，在她高度敏锐的感知中漾开了一圈涟漪。这气息……源头似乎正是来自那个叫周平的男生。
那不是龙族的煌煌之威，也不是“方舟”探员那种经过科技改造或武装后的生硬感。那是一种更为本源、更为混沌的感觉，仿佛同时蕴含着生与死、光与暗两种极端对立的特质，却又诡异地和谐共存。
这感觉一闪而逝，微弱到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但她相信自己的感知。
白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虑。
“怎么了，白玛？”林梦瑶察觉到她瞬间的停滞。
“……没什么。”白玛摇了摇头，没有多说。或许是错觉，或许是这座城市里还隐藏着其他未知的存在。在自身力量尚未完全稳定、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她不想节外生枝。
只是，在走进教学楼大门前，她还是忍不住再次回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周平的方向。
那个男生身上，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而此刻的周平，正全神贯注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头紧锁，对身后那道来自“非人”少女的注视，毫无察觉。
“他不对劲。”白玛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拂过林梦瑶的耳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林梦瑶脸上的闲适瞬间收敛。她了解白玛，知道她绝非无的放矢的人。龙的感知远超凡人，能窥见生命本质与能量流动的异常。
“谁？你说周平？”她下意识地确认，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站在公示栏前、看似除了成绩好之外毫无特点的男生。若是别人这么说，她只会一笑置之，但白玛的警告，她从不轻视。
她立刻亲昵地挽住白玛的手臂，将头凑得更近，用气声急切地问道：“难道是‘方舟’的人？他……他不会因为智商超高，已经被‘方舟’吸收了吧？”这个推测让她心头一紧，掌心微微出汗。如果连校园都被渗透，她们苦心维持的平静将岌岌可危。
白玛轻轻摇头，银色的发丝在晨光中微晃。她那双淡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熔岩般的流光一闪而逝，那是龙魂之力在悄然运转。
“不是‘方舟’。”她否定了这个猜测，但眉头却蹙得更深，“他身上的‘气息’，很怪……是我从未感受过的类型。”她斟酌着用词，试图向作为人类的林梦瑶描述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不同于我们龙族的炽热与威严，也不同于我之前感应过的任何修行者或异类……那是一种……混沌的，仿佛同时包容着生与死、光与暗两种极端对立特质的感觉，非常隐晦，但我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着难以言喻的‘量’。”
她最终给出了让林梦瑶心头巨震的判断：“我看不透他。”
连白玛都看不透？
林梦瑶的警觉瞬间提升至最高级别。白玛的实力她是亲眼见过的，其本质层次远超寻常。这小小的江城一中，藏着她这条龙已是匪夷所思，如今竟然又出现了一个连龙都无法看穿的存在？
她再次看向周平，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个普通的书呆子形象瞬间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危险的面纱。
“我明白了，”林梦瑶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个周平，以后我们需要好好留意一下了。”
仿佛是感应到了背后那两道过于专注、且带着非比寻常质感的视线，原本走在前面的周平，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恰好与还没来得及完全移开视线的白玛和林梦瑶，撞了个正着。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周平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愕然。他认出了这两位学校里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轻松超越他的转学生白玛，以及她那位形影不离的朋友。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这样……盯着自己？那眼神，尤其是银发少女那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内心深处某个刚刚被唤醒的秘密被人窥探了一角。
白玛在他的目光回望过来的瞬间，便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的凝视只是无意间的扫视。
林梦瑶反应更快，脸上迅速切换成一个略带歉意的、无害的甜美笑容，甚至还对着周平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若无其事地拉着白玛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然而，转身之后，林梦瑶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他好像……察觉到我们了？”她小声对白玛说。
“嗯。”白玛简短地应了一声。她能感觉到，在周平转头的那一瞬间，他体内那股混沌隐晦的气息，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后泛起的涟漪。
校园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周平还沉浸在方才白玛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中，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喂，大学霸，发什么呆呢？”林雨不知何时又如同精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旁边，顺着他残留的视线方向望去，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看来你也注意到了？那两位……刚才观察你可观察得相当认真呢。”
“我看出来了。”周平收回目光，眉头微蹙，老实承认，“但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看我？”他自认除了成绩被超越，与这两位风云人物并无交集。
林雨转过身，正对着周平，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介乎于科普和告诫之间的认真神情。“原因嘛，很简单。因为那个白玛……她‘看’出你的不一样了。”
周平心中猛地一紧，像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看出什么？”他下意识地追问，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你的‘身份’啊，笨蛋。”林雨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身份？”周平更加困惑，甚至有些冤枉，“我什么都没做啊！难道年级第二也犯法吗？”他试图用玩笑掩饰内心的慌乱。
林雨轻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白玛和林梦瑶离去的方向，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不是你做没做什么，而是你‘是’什么。至于她为什么能看出来……”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然后转回头，直视着周平的双眼，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因为，她不是人。她是——龙。”
“龙？”周平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大脑仿佛卡壳了一秒。随即，他脸上的表情从困惑迅速转变为极致的荒谬和难以置信，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你说什么？龙？！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传说中的生物？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身躯庞大、会喷火的那种……龙？！” 他几乎无法将那个清冷美丽的银发少女与神话图谱中那些狰狞威严的庞然大物联系起来，这比告诉他林雨是外星人还要离谱。
“准确来说，她现在应该算是‘龙裔’或者‘龙人共生体’。你看到的少女形态是她化形或者说伪装后的样子。她隐藏得很好，龙角、龙尾乃至大部分龙威都收敛了起来，在普通人眼里，她只是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转学生罢了。”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同行审视的锐利：“但是，龙就是龙。那种源于生命本源的高层次威压，以及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古老气息，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对于感知敏锐的存在来说，再怎么掩饰，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半缕。更何况……”
林雨耸了耸肩，“她融合龙魂的时间显然不长，力量掌控得并不完美。那无意间泄露出的一丝‘龙威’，或许普通人毫无察觉，但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她的语气里带着龙虎山正统传人特有的自信与傲然。
周平张了张嘴，想说这太荒唐了，但联想到自己最近的遭遇——鬼打墙、体质增强、那个诡异的美妇人梦境，以及林羽手心里跳跃的雷霆——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多少底气去否定这个听起来天方夜谭的事实。
一个活生生的、会走路、会说话、还会考年级第一的……龙娘，就在他的学校里？
他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教学楼入口，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银发少女的身影。此刻，他再回想白玛那双淡金色的、平静无波的眼眸，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食物链顶端的、令人心悸的威严。
“所以……”周平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看出我是……？”
“她不一定清楚你是‘阴阳体’，”林雨打断了他的猜测，分析道，“但她一定能感觉到你‘不对劲’，你的气息混沌而特殊，和她认知中的所有存在都不同。这足以引起她的警惕和好奇了。”
周平默然。他突然觉得，这个原本只是学习竞争的高中校园，一下子变得危机四伏，波谲云诡起来。一边是身份神秘、能看穿自己的龙裔少女，一边是缠着自己、说自己是香饽饽的小天师……
他的平凡生活，果然是一去不复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