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怀抱林梦瑶,身形如燕,足尖在屋檐瓦砾上几次轻点,便已跃上数米高的屋顶。城市的轮廓在她们脚下铺展开来,夕阳将连绵的屋脊染成一片暖金色,但此刻谁也无心欣赏这景色。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身体随着林雨的每一次起落而微微颠簸。被紧紧抱在怀中的林梦瑶,此刻才从一连串的惊变中稍稍回过神。她仰头看着林雨线条清晰的下颌,感受着对方奔跑时沉稳的心跳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蕴含着某种韵律的呼吸节奏。
龙虎山……小天师……雷法……金光咒……
这些原本只存在于神话故事和漫画书里的词汇,此刻却与眼前这个同班同学画上了等号。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梦瑶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可思议。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穆龙山的巨变,亲眼见证过龙与方舟的战争,她的世界观早已被彻底重塑。既然白玛那样的存在是真实的,那么道法自然、雷法符箓,为何不能是真的?
此刻,盘旋在她心头的,是另一个更让她困惑的问题。
就像那个方舟大汉质询的,她们在此之前,几乎是陌生人。生活如同两条平行线,毫无交集。为什么?为什么林雨要冒着与方舟这样庞大的组织为敌的风险,如此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
似乎感受到了怀中人那灼灼的、充满探究的目光,正在几个屋顶间灵活跳跃的林雨微微低下头。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依旧清亮,甚至对林梦瑶露出了一个略带促狭的笑容。
“好奇我为什么救你吗?”她的声音混合着奔跑时的微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点破了林梦瑶的心思。
林梦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雨歪了歪头,做出一个认真思考的表情,随即却展颜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少女的狡黠与纯粹:“其实我也不知道,嘿嘿。”她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仿佛此刻不是在亡命奔逃,而是在课间聊着某个有趣的八卦。
“可能就是……我们两个有缘吧?”她语气轻松,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善意,“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顿了顿,她撇了撇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其实我本来就不太喜欢他们方舟那些人,感觉一个个的一天到晚板着脸,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好像全世界都得听他们的安排。”
说着,她还夸张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与她之前施展雷法、冷静对敌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却瞬间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紧张和陌生感驱散了不少。
林梦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或许,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方舟那样的冰冷势力,也存在着一丝不讲道理的、温暖的善意。
然而,这份刚刚升起的轻松,如同脆弱的泡沫,瞬间被身后传来的恐怖声响击碎!
“轰隆!”
她们刚刚掠过的一个屋顶水箱,被一股巨力直接轰穿!水花混杂着碎裂的砖石四处迸溅!一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以蛮横无比的姿态,撞开一切阻碍,再次追了上来!那壮硕的身躯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了前方那两个纤细的身影。
“该死!怎么阴魂不散!”林雨低声啐了一口,眉宇间闪过一丝肉痛,却毫不迟疑地再次探手入怀,指间夹着数张纹理玄奥的黄色符箓。她看也不看,旋身向后一甩——
“土灵,缚!”
符箓离手即燃,落地生根!刹那间,两人刚才踏过的屋顶瓦片剧烈翻涌,澎湃的土行灵气汇聚成型,化作两条狰狞咆哮的土石巨蟒,鳞甲分明,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一左一右猛地缠向追来的大汉,试图将他死死锁住。
“雕虫小技!”大汉暴喝一声,不闪不避,双拳如同重锤,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砸向土龙头颅!
“轰!轰!”
两声爆响几乎同时炸开,那看似威猛的土龙竟连一息都没能支撑住,瞬间土崩瓦解,重新化为无数碎石尘埃簌簌落下。
“啊——我的‘戊土缚灵符’!”林雨看得心头滴血,这些可都是她耗费心神、汲取朝阳紫气才能绘制成功的宝贝,每一张都价值不菲,“一晚上才能画两三张啊!就这么没了!亏大了亏大了!”
她还在为自己的“经济损失”哀嚎,那大汉已如蛮牛般冲破弥漫的烟尘,速度丝毫不减,眼看那铁钳般的大手就要触及林雨的后心!
电光石火之间,林雨做出了一个让林梦瑶魂飞魄散的决定。
她竟双臂猛地向前一送,将怀中的林梦瑶如同抛掷一件物品般,直直地抛向了高空!
“啊啊啊啊啊——!林雨你干什么?!我恐高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林梦瑶的大脑一片空白,视野中的一切急速下坠,只剩下蔚蓝得令人眩晕的天空和耳边呼啸而过的狂风。她四肢胡乱挥舞,发出凄厉的尖叫,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而就在抛出林梦瑶的同一瞬,林雨已然拧腰转身,面对迫近的大汉。她脸上所有的嬉笑与心疼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然的专注。双手在胸前急速掐诀,体内精纯的炁疯狂涌动,尽数汇聚于掌心!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她口中念念有词,掌心之中,刺目欲盲的蓝白色雷光轰然爆发!
“掌心雷,破!”
这一击,毫无花巧,凝聚了她此刻能调动的最大力量!一道粗如儿臂的炽烈雷光,如同咆哮的雷龙,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大汉毫无防备的小腹之上!
“呃啊——!”
大汉纵然防御惊人,但龙虎山正统雷法至刚至阳,专破邪祟护体罡气!他只觉一股狂暴灼热的能量狠狠贯入体内,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阻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轰得倒飞出去,重重砸穿了下方的雨棚,激起一片烟尘。
与此同时,林梦瑶的惨叫声已然带上了哭腔,她感觉自己离坚硬的地面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金色的流光如灵蛇般窜上半空,精准地缠绕住林梦瑶下坠的腰肢,那熟悉的触感让她瞬间心安。紧接着,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将她向斜上方一拉,她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带着淡淡清香的怀抱。
惊魂未定的林梦瑶紧紧抓住林雨的衣襟,抬头看去,只见林雨嘴角还挂着一丝因强行催动雷法而溢出的血迹,但脸上却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兴奋笑容。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是,林雨搂住她的那只手稳稳当当,而另一只手则操控着那道金光咒化作的长索,灵巧地缠绕住远处一座高耸的电线塔尖端。
“抓紧咯!”林雨轻笑一声,手臂发力,两人便借着这股拉力,如同人猿泰山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地荡向了下一个屋顶!
风在耳边呼啸,城市街景在脚下飞速掠过,这种前所未有的移动方式让林梦瑶既害怕又感到一丝奇异的刺激。
“这……这招……金光咒还能这么用?!”她声音还在发抖,满是不可思议。
林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帅吧?这可是我从蜘蛛侠漫画里得到的灵感,早就想这么试一下了!比单纯的跳来跳去省力多了,嘿嘿!”
就在她们即将落足下一个屋顶的瞬间,林雨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她的目光锐利地投向远处——那个被雷法轰飞的大汉,竟已从那片狼藉中重新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黑色衬衫破损,露出精壮的肌肉和那狰狞的伤疤,小腹处一片焦黑,嘴角也溢着血,但他的眼神却更加狂暴凶戾,仿佛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危险、更加冰冷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他死死地盯着空中的两人,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嘶哑而充满杀意:
“龙虎山的小丫头……你,成功惹怒我了。”
林雨带着林梦瑶,身形在昏暗的都市边缘连续闪烁,最终如同一只灵巧的夜雀,掠入了一座庞大而沉默的废弃工厂。生锈的钢铁骨架在夜色中狰狞矗立,破碎的玻璃窗如同空洞的眼窝,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尘埃的气息。
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步都踏出沉重的回响,正是紧追不舍的雷德蒙。他踏入工厂空旷的主车间,月光透过破损的顶棚,投下几道清冷的光柱,恰好将场地中央分割成明暗交织的领域。
林雨停了下来,轻轻将惊魂未定的林梦瑶安置在一堆废弃的机械残骸后面,低声道:“躲好,别出来。”
她旋即转身,直面那如同铁塔般堵在门口的对手。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与雷德蒙魁梧的阴影形成鲜明对比。
“小丫头,怎么不跑了?跑不动了吗?”雷德蒙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带着一丝猫捉老鼠后的笃定,“现在,如果你把你背后那个女孩交给我,我还可以看在龙虎山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他的语气与其说是仁慈,不如说是一种基于实力碾压的“施舍”。
林雨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身上被雷法灼伤的痕迹,以及那依旧沉稳如山的气势。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雷德蒙明显愣了一下,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沉声回答:“雷德蒙,艾萨克·雷德蒙。”他拧了拧粗壮的脖颈,发出咔哒的轻响,“怎么?你们东方人这么讲究?都到这种时候了,也要先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的一个习惯罢了。”林雨淡淡地说道,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不喜欢跟无名之辈交手。”
话音刚落——
“嗡!”
空气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鸣!林雨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下一瞬,竟如同鬼魅般直接出现在了雷德蒙的眼前!这速度,比之前屋顶上的奔逃何止快了一倍!那已经不是人类肌肉爆发能达到的范畴,更像是某种道法中的缩地成寸!
雷德蒙瞳孔猛缩,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下意识地架起手臂格挡,但依旧慢了半拍!
“砰!”
一记看似纤巧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侧踹,精准地命中了他的侧腰!那不是蛮力,而是凝聚了高度压缩的“炁”的穿透性打击!雷德蒙只觉一股尖锐的剧痛穿透了他引以为傲的肌肉防御,直透内脏,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离地倒飞出去,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轰”地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后方布满铁锈的墙壁上,震落下簌簌灰尘。
林雨缓缓收腿,站定在原地,她轻轻扭了扭手腕和脖子,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之前那副嬉笑怒骂、甚至有些心疼符箓的女孩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古剑。
“在外面,人多眼杂,不敢放开手脚,怕伤及无辜,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语气平缓,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现在这里没人,终于可以放开手,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了。”
她抬眼,望向正从墙壁凹陷处挣扎着站起来的雷德蒙,熔金般的眼瞳在昏暗中微微发亮:
“自从来了江城,伪装成普通学生,我好久都没有跟人真正打过架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战意的弧度,“刚刚追了那么久,追够了吧?现在,热身结束……”
“……是第二回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