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作者:时安QAQ 更新时间:2025/11/8 8:30:02 字数:3041

当面向全球的直播信号被主动切断,舷窗外那颗蓝宝石般的地球影像从屏幕上消失,月球舱内便陷入了一种与世隔绝的绝对寂静。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以及朔望自己透过面罩传来的、被放大了的呼吸声。他正准备按照流程开始进行月表样本采集和环境数据测量——这是他作为宇航员的“本职工作”。

然而,就在那直播指示灯熄灭的下一秒,仿佛早已等候在信号断流的间隙之中,那个熟悉的、不依赖介质传播的空灵嗓音,再次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朔望猛地转身。

只见那个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他数米之外,仿佛是从月尘与阴影中凝结而出。依旧是那身流光溢彩的奇异裙装,银白长发在真空中无声拂动,赤红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里面充满了某种纯粹的、近乎固执的期待。

“让我成为你的家人,邀请我去地球。” “月”重复着她的请求,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她微微飘近了一些,赤瞳中仿佛有星璇在流转,声音带着蛊惑般的韵律:“在这个星球上,埋藏着许多你们远未准备的秘密。光凭你们现有的力量,连冰山一角都无法触及。但只要你邀请我,只要你的一句话,我就可以帮你。”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虚空,列举着凡人梦寐以求的恩赐,“永恒的生命,洞察宇宙真理的全知智慧,足以守护你想守护一切的无上力量……这些,我都可以赋予你。代价,仅仅是一句‘邀请’,让我成为你的‘家人’。”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凡人为之疯狂的许诺,朔望的心跳虽然加速,但眼神却愈发清明。他没有被那炫目的许诺迷惑,反而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他透过面罩,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双非人的赤瞳,沉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月”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她偏了偏头,兔耳随之轻颤,反问道:“你们人类……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理由’吗?”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真正的不解,仿佛在探讨一种奇特的生物习性。

朔望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宇航服内循环空气的冰冷,缓缓答道:“可能是吧,也可能不是。只是在我们地球,流传着一句古老的谚语——‘天上不会掉馅饼’。你如此急切地想要给予我这些难以想象的馈赠,却似乎不要求任何实质性的、对等的回报……这实在让我难以轻易相信。”

“有条件的!” “月”立刻强调,她向前飘了一小段距离,几乎要贴到朔望的面罩上,赤红的眼眸睁得很大,里面写满了认真,“条件就是——你要‘邀请’我!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带我去地球!”她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炽热的情感,仿佛这是宇宙间最重要的事情。“我会好好爱你的!我会比任何人、任何存在都更加爱你!如果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她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急切的讨好,周身的光芒微微流转,身形轮廓开始出现细微的、不确定的波动,“你想让我变成谁的样貌都可以!你记忆中任何让你感到温暖、喜爱的人,我都可以完美地模仿!只要你喜欢!”

看着“月”这近乎笨拙的、急于展示自身价值和换取“邀请”的模样,听着她反复强调“爱”与“家人”,一个清晰的推断在朔望心中逐渐成形。他没有被那变幻形态的能力所迷惑,而是捕捉到了那强大表象之下,一丝深藏的核心动机。

他的声音放缓了下来,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温和,轻声问道:“你……其实很渴望‘爱’,对吗?”

“!”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月”的整个身体猛地一震!那赤红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慌乱”的情绪。她原本稳定的悬浮姿态出现了细微的失衡,下意识地后退了半分,那双一直灵动摇晃的兔耳也瞬间僵住,然后微微耷拉下来。她不敢再直视朔望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眼神开始左顾右盼,双手也无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裙摆,像个被戳穿了心底最秘密愿望的普通少女。

这反应,无疑证实了朔望的猜测。

他继续循着这个思路,用更清晰的言语,替她说出那份深藏的孤独:“你是不是……长久以来,一直在观察着地球?你看到了地球上,家人与家人之间,是如何互相牵挂、彼此奉献、无私关怀的。你羡慕那种紧密的、温暖的纽带,你也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所以才如此执着地想要跟我回地球,甚至不惜任何代价,想要成为我的家人,对吗?”

“月”彻底沉默了。她微微低着头,银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过了许久,久到朔望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她才用一种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却又带着巨大坦诚的声音回应:

“……对。”

她终于抬起头,赤红的眼眸中,那非人的神性光芒淡去了些许,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属于“人”的情感。“我看到……地球上的人们,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喜悦而微笑,会因为他的悲伤而难过,会为了守护彼此而变得勇敢……那种联系,很温暖。”她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向往,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亿万年孤独所带来的颤音,“我也想要……有我的家人。你,可以成为我的家人吗?邀请我,让我去地球……我肯定会……好好爱你的。”

这番坦诚,让朔望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他理解了这份跨越了物种与时空的、对情感联结的纯粹渴望。

然而,理解,并不等同于应允。

在“月”充满期盼的目光中,朔望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很抱歉,”他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沉重的回响,却清晰无比,“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月”的反应瞬间激烈起来。她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混乱和受伤,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近乎哀求的意味,之前的空灵与神秘感荡然无存。“我一定会好好的爱你的!我会比你认识的任何人都更加更加爱你!求求你了……邀请我吧!就一句话,只要一句话就好!”

她悬浮在那里,像一个即将被再次遗弃在无边黑暗中的孩子,赤红的眼眸中,仿佛有星光在碎裂。

朔望没有立刻回答“月”关于家庭是否美好的疑问。他拖着沉重的宇航服,步伐略显蹒跚地走到一块表面粗糙、棱角分明的月球礁石旁,背对着“地球联盟号”飞船,慢慢坐了下来。月尘在他身下被压出细微的痕迹。

“你愿意坐下来,听我好好讲一个故事吗?”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月”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她对朔望的提议表现得很顺从。她轻盈地飘到朔望身旁不远处,学着人类的样子,收敛周身流转的微光,以一种略显生疏的姿态,“坐”在了月壤之上,那双白色的兔耳好奇地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朔望宇航服的内部警报系统发出了短促而尖锐的“滴滴”声,在寂静的太空服头盔内回荡,格外刺耳。面罩内侧的显示屏上,一个橙色的指示灯开始闪烁,清晰地显示着一行文字和数据:“氧气余量:10分钟”。

“月”的目光立刻被这警报吸引,她虽然不理解具体的技术细节,但能感知到那声音和朔望瞬间细微变化的肢体语言所传达的“紧迫”与“危险”。她立刻开口,声音带着关切:“你的……生存装置在警告你。要不,你先回那个金属造物(指飞船)里去补充……能量?我们可以在那里继续说话。”她试图用自己能理解的词汇来描述。

朔望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坚定。他甚至抬手,在宇航服外侧某个区域操作了一下,手动关闭了那烦人的警报声。头盔内部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他自己愈发清晰的呼吸声。

“不用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仿佛那不断减少的氧气与他无关,“就在这里吧。这里的‘风景’,更适合讲这个故事。”他仰头,望了望那颗悬挂在黑色天幕中的蓝色星球,目光复杂。

“月”更加困惑了,但她能感受到朔望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以及一种深藏的痛苦。她不再坚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朔望深吸了一口宇航服内有限的、带着循环气息的氧气,开始了他的讲述,声音低沉而缓慢:

“我来自那颗蓝色星球上,一个叫做‘华国’的国度。”

“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我的家,总是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烟雾和刺鼻的酒气里。我的父亲……他依赖烟草和更糟糕的东西,并且沉迷于酒精。他的存在,对于我和母亲来说,更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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