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购回来的物资在厨房流理台上堆成了一座色彩斑斓的小山。陈默望着这些新鲜的食材,心里默默盘算着午餐和晚餐的菜单。虽然艾拉明确表示她的共生战甲可以通过光能补充大部分能量,但既然决定收留她,总不能真让她像个太阳能板一样站在阳台充能——基本的餐食供应还是要保证的。
“艾拉,”他转过头,对正蹲在一袋土豆前,用手指轻轻戳着土豆表面发芽处的外星少女说道,“我要准备午餐了。你可以在客厅休息,或者……随便看看,但请记住,不要触碰任何电器开关,尤其是那些有按钮或旋钮的东西。”
然而,艾拉显然对这套被称为“烹饪”的“本土文明能量转化技术”表现出了远超预期的兴趣。她立刻站起身,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科研人员发现新课题时特有的专注光芒。“我可以近距离观察并记录整个过程吗?”她凑到厨房门口,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警惕又好奇的猫,“系统地了解你们将原始有机质转化为可吸收能量的技术流程,对我完善这个星球的文明数据库至关重要。”
陈默看着她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随你吧。”他妥协道,但不忘强调底线,“但必须保持安全距离,而且,没有我的允许,绝对、绝对不能使用任何你的……‘设备’介入这个过程。”他特意瞥了一眼她手腕上那个看似无害的手环。
“明白。保持观察距离,非必要不进行物理或能量干预。”艾拉郑重地点点头,像接受了一项严肃的科研任务。她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正好停在厨房门槛之外,仿佛那里有一条无形的警戒线。
陈默系上那条印着卡通熊猫的围裙,开始了他并不十分熟练的烹饪准备工作。他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哗地冲刷着翠绿的青菜;拿起沉重的菜刀,略显笨拙地将胡萝卜切成厚薄不一的片状;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扭动了燃气灶的开关。
“噗——”的一声,幽蓝色的火苗骤然窜起,舔舐着锅底。
艾拉全程屏息凝神,那双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陈默的每一个动作,她的金属尾巴因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而保持着一个微微上翘的稳定角度。
“利用预设管道网络输送液态氢氧化物进行表面清洁,效率低下但覆盖范围尚可……”
“使用单一形态的高碳钢合金薄片进行物理分割,精度波动较大,存在优化空间……”
“通过手动调节阀门,控制碳氢化合物气体与空气中氧气的混合比例,利用火花塞点火产生稳定的定向热辐射……这种开放式的能量释放方式真是……”她低声喃喃自语,进行着实况解说与技术评估,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原始技术”的惊叹与批判并存的味道。
开始的一切,虽然让陈默感觉背后像是有个严格的监工,但总算还在可控范围内。他往烧热的炒锅里倒入适量的食用油,看着油面渐渐泛起细微的波纹。
然而,当他将准备好的一盘带着水珠的青菜倒入热油的瞬间——
“呲啦——噼啪!”
剧烈的声响伴随着无数滚烫的油星猛地从锅中迸溅开来,如同微型的爆炸!这在地球厨房中司空见惯、甚至带着点“锅气”象征的一幕,却瞬间越过了艾拉内置的“安全阈值”。
“警告!检测到高温液态烃类物质剧烈相变飞溅!动能超限!存在对操作员体表组织造成热损伤的高概率风险!”艾拉惊呼出声,她的危险评估协议被完全触发。几乎是条件反射,她抬起了带着手环的手臂,手环上的光芒从待机的微光瞬间转为急促闪烁的操作状态!
“等等!艾拉!别——”陈默心中警铃大作,丢下锅铲就想阻止,但声音还是慢了一步。
一道无形但质感清晰的力场以艾拉的手环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瞬间扩散开来,精准地笼罩了整个灶台区域——包括那口炒锅、跳跃的油滴、下落的青菜,以及那簇幽蓝色的火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那些刚刚还在疯狂跳跃的油滴,此刻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小虫,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保持着飞溅瞬间的动态;翠绿的青菜停滞在落入油锅一半的位置;甚至连那原本跃动不息的蓝色火焰,也凝固成了一簇静止的、仿佛蓝宝石雕刻而成的诡异晶体,不再散发热量,却散发着幽幽的冷光。锅上升腾的热蒸汽,则化作一缕缕僵硬的、棉花糖般的白色絮状物,定格在空气里。整个灶台区域变成了一幅怪诞的静态写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焦热气息证明着上一秒的“动态”。
艾拉松了口气,放下手臂,脸上带着一种成功排除险情的满意表情,看向陈默,语气甚至有点小自豪:“威胁已控制。局部时空锁定力场已生效,该力场通过暂时锁定作用范围内微观粒子的布朗运动与宏观动能传递,有效消除了所有物理性冲击与热辐射威胁。根据《克鲁斯非实验室环境安全手册》第3条,优先保障科研人员及关联个体的人身安全是最高准则。”
陈默感觉自己的大脑处理不了眼前的景象,他指着那锅变成“现代艺术展品”的菜,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声音干涩:“你……你把它……时间暂停了?!”
“并非广义的时间流中止,”艾拉认真地纠正,仿佛在给学生讲解基础物理,“是局限于特定坐标的微观粒子运动锁定,其效应类似于超流体在临界温度下的行为改变。能量消耗集中于维持局域时空度规的微小畸变,并未涉及时间箭头本身……”
“可我在炒菜!!”陈默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打断了她可能长达十分钟的理论阐述,“这不是什么能量威胁!这是烹饪!是地球人把食物弄熟、让它变得好吃的必要过程!油溅出来是正常的!”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抓狂。
他不信邪地尝试伸手,想去触碰一下那悬浮的油滴或是凝固的火焰,但手指在距离灶台十几厘米的地方就被一层坚韧而完全透明的屏障挡住了,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力场尚未解除,任何接触尝试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时空涟漪反馈,存在潜在风险。”艾拉好心地提醒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陈默无力地扶住冰冷的冰箱门,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与眼前这口被“封印”的锅一起渐渐焦糊。他终于切身体会到,让一个习惯于在星际尺度上思考问题、并且严格遵守安全手册的外星科学家进入地球厨房,是一件多么灾难性、多么挑战常识的事情。
“解除它……”陈默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立刻!马上!把这一切恢复原状!”
艾拉看了看陈默那濒临崩溃的表情,又看了看那锅处于非正常物理状态的菜肴,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安全保障”行为可能严重干扰了这个“本土能量转化程序”的正常流程。她略带不解地再次操作手环。
微光一闪,无形的力场瞬间消失。
仿佛被按下了播放键,停滞的世界骤然恢复运转!
“噗——哗啦!!”
凝固的火焰猛地恢复跳动,却因为能量的短暂淤积而显得异常猛烈和紊乱,火苗甚至窜高了十几厘米。悬浮的油滴和青菜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回锅里,与已经因高温和力场干扰而部分碳化的食材混合在一起,发出一连串杂乱的声响。那些僵硬的蒸汽絮状物也瞬间重新气化,消散无踪。
一股浓烈而刺鼻的焦糊味,如同不祥的阴云,迅速弥漫了整个厨房,甚至飘向了客厅。
陈默呆立在原地,看着锅里那一团漆黑、冒着青烟、完全无法辨认原本面目的不明物体,心脏一阵抽搐。他的午餐,他好不容易采购回来的食材,就在这短短几十秒内,彻底化为了乌有。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站在厨房门口、依旧一脸无辜、甚至还带着点“实验数据已记录,等待下一步指示”表情的艾拉,一股混合着绝望、无奈和荒谬的深深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艾拉·克鲁斯小姐。”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在。”艾拉立刻回应,站直了身体,尾巴也停止了摆动,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我正式宣布,”陈默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空气里,“从今天起,你被永久禁止踏入厨房,以及接触这个家里任何与明火、刀具、高压电相关的物品。这,不是建议,是命令。没有商量余地。”
艾拉眨了眨那双纯净的金色眼眸,似乎花了点时间处理这条新指令。她看了看焦黑的锅,又看了看陈默紧绷的脸,似乎终于将“安全干预”与“破坏烹饪”这两件事建立了初步的因果联系。她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困惑”与“受挫”交织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服从性地点了点头:“明白。定义‘厨房’及关联高风险能量制备工具为限制进入区域。行为准则已更新。”
她那條金属尾巴,也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微微垂落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探索欲地摆动,显示出一点点被限制活动范围的失落。
陈默认命地关上还在冒烟的燃气灶,将那口惨不忍睹的焦锅浸泡在满是洗洁精泡沫的水槽里。看来今天的午餐,乃至未来很多天的厨房主导权,都不得不继续依赖外卖小哥的拯救了。他深刻地认识到,在尝试教会这位来自克鲁斯星的外星室友理解地球常识之前,最首要、最紧迫的任务,是确保自己这个小小的居住空间,以及他本人的人身安全,不会在她那过于“严谨”和“高效”的安全措施下莫名其妙地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