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2月25日，黑雾自伦敦爆发，各种怪物入侵，仅仅几个月欧洲大部分便陷落了。地处伦敦的阿加莎在拿到那把伞形装置后便带着苏厄特坐上了前往莫斯科的火车。他们在火车上听闻了黑雾爆发的消息。在火车上，阿加莎一直在联系家人，直到黑雾爆发，也始终联系不上。直到到达莫斯科，阿加莎才听闻了家人已经在黑雾中去世的消息。这使得她一路上魂不守舍的。
抵达莫斯科后，这里已经成为了难民的集中地。他们在当地听说符拉迪沃斯托克建立起了巨大的防御设施，并且据东亚成立了反抗大本营。但在前往大本营的唯一一条直达铁路——西伯利亚大铁路早已挤满了难民，听说有些难民为了活命，逃票到列车顶横跨整个西伯利亚，不过他们都冻死了。
阿加莎和苏厄特运气不错，从黑市买到了两个卧铺票。于是他们顺利乘上了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的绿皮火车。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雪花如同破碎的棉絮在车窗外狂舞。阿加莎蜷缩在狭窄的卧铺上，呼出的白雾在玻璃窗凝成冰花。她手中被称为"雨伞"的装置泛着幽蓝冷光，将床单上的霉斑映照成星河般的斑点。隔壁传来苏厄特翻阅报纸的沙沙声，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莫斯科车站的煤灰。
"阿加莎……"隔板后传来迟疑的呼唤，带着木质床架被挤压的吱呀声。
"啊！"少女猛然一颤，怀中的金属装置磕到铁质护栏，发出清越的嗡鸣。她慌忙按住某个隐蔽的按钮，蓝光如退潮般暗下去，"抱歉，我走神了。"
苏厄特的手指在隔帘上蜷缩又松开，最终只留下呢绒布料摩擦的细响。他能闻到车厢里挥之不去的陈腐气息——混合着锈蚀暖气片的铁腥味、前位乘客遗留的伏特加酒气，以及阿加莎金发间隐约的薰衣草香。
……
"下一步有什么想法吗？"阿加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进车窗的雪粒。
苏厄特惊讶地抬起头，手中擦拭许久的转轮手枪停在半空——那是他临走时在黑市买的，他曾经跟随父亲狩猎，学习过枪支的使用。昏黄的煤油灯在车厢顶棚投下摇晃的光斑，将阿加莎苍白的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她机械地摩挲着"雨伞"表面的凹槽，那些精密纹路里凝结的冰晶正随着体温慢慢消融。
"我们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后，"苏厄特将棉絮外露的枕头垫在背后，让声音尽量显得平稳，"先找到反抗大本营，然后……再想办法活下去吧。"
阿加莎点了点头，目光穿透结霜的车窗投向混沌的雪原。远处隐约可见废弃的铁道信号灯，鲜红的玻璃罩碎了一半，在狂风中如同泣血的独眼。
突然，公共车厢传来木椅翻倒的巨响。金属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节车厢剧烈震颤起来。阿加莎的梳妆镜从床头滑落，在陈年地毯上摔出蛛网裂痕，镜中映出苏厄特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条。
"没票的人……他们拆开了供暖管道！"尖叫声裹挟着寒风灌入卧铺区。阿加莎看见某个贵妇的貂皮大衣卡在门缝，金线刺绣在拉扯中崩断，化作飘散的金粉。
苏厄特用肩膀抵住松动的隔门，后颈暴起青筋。透过门缝，阿加莎目睹地狱般的场景：结冰的车窗上贴满青紫的手掌印，逃难者呼出的白雾在玻璃凝结成扭曲的面具。有个少年正用冻僵的手指抠挖门锁，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在低温中凝成红珊瑚般的颗粒。
"让我们进去！"嘶吼声震得行李架上的铁箱嗡嗡作响，"你们这些恶魔！"
当列车员带着士兵出现时，阿加莎正死死攥着"雨伞"。枪托击打肉体的闷响与骨骼碎裂声此起彼伏，某个婴儿的银铃铛滚到她脚边，铃舌上还沾着奶渍。苏厄特的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羊毛衫紧贴在突起的肩胛骨上，随急促呼吸起伏如濒死的蝴蝶。
……
公共车厢的煤油灯只剩半盏亮着，玻璃灯罩内积满焦黑的飞蛾尸体。小女孩哼唱《小星星》时，阿加莎注意到她褪色的红皮鞋——左脚鞋尖开了胶，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母亲用破围巾裹住孩子双耳的动作，让她想起伦敦商业街上那架总是走音的立式钢琴。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小女孩的歌声虽然微弱，却像一缕阳光穿透了车厢内的阴霾。阿加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她的眼神渐渐聚焦，仿佛从漫长的噩梦中被唤醒。
“妈妈，星星会消失吗？”小女孩突然停下歌声，抬头问她的母亲。
“不会的，星星永远都在天上，只是有时候我们看不见它们。”母亲轻声回答。
阿加莎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雨伞”。她的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仿佛那歌声和对话给了她一丝力量。
……
"在我经历过的列宁格勒围城战中，"老人布满冻疮的手指轻叩窗沿，结冰的玻璃随着节奏震颤，"人们把图书馆的羊皮书页煮成浓汤。"他故意提高声调，目光扫过角落里嗤笑的珠宝商，"知道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是什么味道吗？"
“其实在我退伍之后，也还曾经历过一场大灾难。”老人缓缓说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世界要毁灭了，但最终，我们还是活了下来。”
阿加莎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老人。苏厄特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轻声说道：“要不要过去听听？”
阿加莎犹豫了一下，她的学识告诉她，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灾难，但不知是好奇作祟，还是单纯想听听故事，总之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老人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老人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讲述了一段历史书上从来没有的故事，这引来了一些衣着华贵之人的嘲笑。但他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道：“不管故事是不是真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灾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希望。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阿加莎低下头，轻声问道：“可是……如果失去了重要的人，该怎么办？”
老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失去的人会变成我们的力量。他们的记忆会支撑着我们继续前行。”
阿加莎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她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她握紧了手中的“雨伞”，仿佛在默默告诉自己：必须坚强。
……
阿加莎无意识地将“雨伞”按在心口，蓝宝石般的棱角刺痛掌心。老人怀表链上挂着的子弹壳随列车晃动轻摆，在车厢壁投下细长的阴影，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苏厄特掏出那枚银百合胸针时，车头突然拉响汽笛。凄厉的鸣叫惊起成群寒鸦，它们漆黑的羽翼掠过月台残存的冰雕——那是个张开双臂的母亲雕像，冰晶在她的眼眶里凝成永不坠落的泪滴。这枚1890年代的新艺术风格首饰在昏暗中流转着柔光，花瓣边缘的捶打纹路让人想起泰晤士河面的涟漪。
"上个月在斯卡布罗集市看到的，不在生日时的生日礼物，"苏厄特用袖口擦拭宝石表面的雾汽，"店主说这是某位子爵夫人订婚时的饰物。"他的指尖在银雕花茎上停顿，"当然，故事可能是编的。"
阿加莎用冻僵的手指别上胸针，冰凉的金属贴上锁骨时，她恍惚听见童年时代母亲佩戴珍珠项链的咔嗒声。车窗外，西伯利亚的极光正在天际流淌，翡翠色的光幕中，列车顶那些冻僵的逃票者尸体，仿佛化作了星河里永恒的尘埃。
第二日清晨天没黑亮，阿加莎和苏厄特在公共车厢的座椅上醒来。他们昨晚并没有回到卧铺区，而是看了一晚的夜色。
铅灰色的天幕压得极低，列车在暴风雪中艰难穿行，车顶的积雪被狂风掀起，化作银白色粉尘在玻璃窗上簌簌作响。阿加莎的侧脸映在结着冰花的车窗上，手中那把被称为"雨伞"的装置泛着幽幽蓝光。苏厄特把沾着煤灰的皮手套叠放在膝头，他能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腐殖质气息——那是从车顶通风管渗进来的寒带松针腐烂的味道。
当金属断裂声炸响时，整节车厢如同被巨兽叼住的猎物般剧烈震颤。悬挂在过道的煤油灯突然熄灭，玻璃灯罩里最后一丝火苗在阿加莎瞳孔中缩成针尖大小的红点。她本能地蜷缩进座椅，听见某处传来酒瓶滚动的清脆声响，混杂着行李架上皮箱滑动的闷响。
"上帝啊！"前排老妇人攥紧胸前的十字架，银链子在她指节间绷成直线。车窗外呼啸的风声突然变得清晰可怖，像是无数亡灵贴着车皮游走。苏厄特抽出腰间的转轮手枪时，枪管在昏暗中划过一道冷光，他闻到了某种比松针更刺鼻的腥味——那是父亲带他狩猎时描述的，驯鹿被狼群撕开腹腔时的血腥气。
尖叫声是从第七节车厢开始蔓延的。当第一个浑身浴血的乘务员撞开连接门时，他脖子上翻卷的皮肉正冒着热气，军大衣领口浸透的鲜血在零下四十度的低温中凝结成猩红色的冰晶。阿加莎看见那个生物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匍匐着爬过车顶，它的指骨穿透结霜的玻璃，在窗上留下十道蜿蜒的血痕。
"低头！"苏厄特的吼声在耳畔炸响的瞬间，阿加莎被按倒在蒙着天鹅绒的座椅上。腥风擦着她的后颈掠过，她听见牙齿咬碎木头的声响——那只穿着乘务制服的怪物正用下颌撕扯着椅背，暗红色的唾液滴落在她散开的金发上。
整节车厢此刻化作血肉熔炉。被扯断的皮质行李箱喷涌出丝绸衣物，在空中与血雾共舞；某位绅士的银怀表链缠在吊灯上，表盘折射着此起彼伏的枪火；破碎的香槟酒液混合着脑浆在过道流淌，被无数慌乱的皮鞋踏成粉红色的泡沫。
苏厄特拽着她穿越这片地狱时，阿加莎的鹿皮靴不断打滑，她看见某个孩童的泰迪熊玩偶正漂浮在血泊里，玻璃眼珠映出天花板上晃动的黑影。
当第五只怪物从行李舱顶板扑下时，苏厄特将她推向餐车方向。他转身射击的姿势优雅得像是舞会上的回旋，但这次子弹卡壳的金属撞击声格外清晰。"跑！"这是他留下的最后话语。阿加莎在摔倒时瞥见那些青灰色的手指陷进苏厄特的驼毛大衣，就像锋利的冰锥刺入黄油。
断开后方车厢的瞬间，钢铁撕裂的轰鸣震碎了所有车窗。暴风雪裹挟着玻璃碎片倒灌进来，阿加莎蜷缩在餐车吧台后方，看着分离的车厢如同燃烧的流星坠入深渊。
冰晶在她睫毛上凝结，掌心的"雨伞"组件发出高频蜂鸣，蓝光映出地板上蜿蜒的血迹——那些暗红色溪流正顺着列车倾斜的角度，缓缓流向未知的黑暗。
幸存的十七人挤在餐车角落，威士忌酒瓶的碎片在某个妇人手中反射着冷光。阿加莎将额头抵在结霜的车窗上，远处的地平线正在泛起靛蓝色的微光。漆黑的太阳升起，当第一缕不知怎么发出的曙光刺破云层时，她看见雪原上那些蹒跚的黑影仍在追逐列车，就像永不停歇的死亡潮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