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我瘫在教室的课桌上。
“结果还是答应了啊...”
我叹了口气。
黑板上写满了复杂的数学公式,仅仅是出了会神,我就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了。
不过,比起那个,我更在意的是昨天和小白的约定。
虽说答应了她的请求,可我究竟该讲些什么事呢?
今天做了几道数学题?又学了什么课文?
听起来也太磕惨了一点。
可是,我没有朋友,又没有社交,除了这些,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算了,要不还是努力去找点事做好了...
我打开笔盒,取出里面的课表翻看起来。
“数学,国语,社会...”
我的视线慢慢下滑,随后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停住了。
“体育。”
这可是为数不多能让高中生找点乐子的课程。
不过,自从开学以来,我就没认真上过几次体育课,大多数时间不是趴在教室睡觉,就是在校园漫无目的的闲逛。
要不这次,还是认真上一回吧...
...
今天的体育课不在体育馆,而是在室外举行。
因为运动会已经结束了,所以最近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
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围着操场饶了两圈后,老师便宣布让大家自由活动。
学生们呼啦一下全跑开了,我来到放置体育器材的树荫下,思考到底要干些什么。
打篮球,还是踢足球?
算了吧,连基础规则都不懂的我可玩不来这种多人运动。
我低下头,偶然间瞄到了放在篮子里的乒乓球拍。
如果是乒乓球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
毕竟小学的时候有玩过这个,规则也大概能懂。而且因为不用和别人合作,所以对于我这种人来说也比较友好。
球场就在不远处的食堂边上,我吞了口口水,握起了篮子里掉了块皮的乒乓球拍。
我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更不用说主动开口去找别人了,不知为何,我似乎天生就抗拒与他人接触。
初中那会,情况甚至比现在还要严重的多,那时,每当想到上学后会被一大群陌生人围在中间,我就会从心底生出一股无边的恐惧。
为了逃避上课,我会把自己一个人憋在房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后来,家里人带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我生了病。
那之后,父母看我的眼神中便带上了一股疏离感。
他们间的关系本就不太好,态度也越发冷淡,这让我开始害怕起来。
于是,我鼓起勇气,重新回到了学校,想试图证明我是正常的。
尽管与人相处依旧有些困难,但我总是在心里安慰自己,我只不过是性格内向了一点,懒得和别人交流而已,其实这种事,只要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而我也希望确实如此。
现在,就是证明自己的时刻。
握住球拍的掌心微微渗出汗水,我调整好呼吸,开始在脑海中演练会话的场景。
“喂,加我一个一起打呗!”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太自来熟了?
“不好意思,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感觉又过于拘谨了...
“嘿,能把我加进来吗?”
这句话听起来不错。
我像是背古诗的小学生一样,把这句话在脑袋中重复了好几遍,以至于达到了滚瓜烂熟的地步。
“没什么好怕的!”我给自己打气道。
只不过是问句话而已,这种事情谁都做得到。
再说了,就算被拒绝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只不过是个班上的边缘人物罢了。
我调整好呼吸,清了清嗓子,下定决心,向前迈了一步。
炽热的暖流从胸口涌出,汇聚在喉咙,我张开口。
“喂..."
然而,甚至连第一个字都没能说完,我就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好奇怪。
不知为何,嗓子一阵干涩,像是被什么异物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我的身体陷入僵硬,像木头人一样杵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
与此同时,从心底升起的,如同来自深渊一般的恐惧瞬间袭遍全身,将先前燃起的那一丁点勇气吞噬的一干二净。
胸口像是被重物压着一般喘不过气来,寒意如同潮水般向全身扩散,大脑也跟着眩晕。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滴落,顺着睫毛滑在脸上,胃部开始抽搐,随即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
视野中的色彩渐渐褪去,乒乓球台和我的距离不断拉长。同学的身影变得高大,扭曲,他们的笑脸也变成了一副恐怖而狰狞的模样,远远地望着我,朝我摆出张牙舞爪的姿态。
嬉笑声慢慢变得嘈杂,模糊,最后转变成汹涌的恶意。
垃圾!滚开!去死!!
世界颠倒,从我的瞳孔映入,然后传递到了每一根神经。
我浑身都发起抖来,心脏爆炸的像是要跳出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钳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好痛苦...好想吐...
好想逃...
————
“啾啾!”
树上鸟儿的鸣叫声,将我的意识拽了回来。
褪去的色彩开始恢复,扭曲的景色逐渐复原,乒乓球台就在不远处,周围依旧是一片洋溢着青春的嬉笑声。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什么也没有变。
只是,不知何时,冷汗已经将我的衣服浸的完全湿透了。
微风吹过,我狠狠打了个寒颤。
我就在原地僵了一会,最终,握着球拍的时候还是垂了下去。
“哈哈...算了吧,毕竟都这么久了,肯定都不会打了...”
我干笑几声,虽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我还是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再说,这个球拍也很旧了,要不还是等下次自己带了球拍再打吧...”
用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拙劣借口。
你这个胆小鬼!懦夫!全世界最没用的家伙!
我在内心狠狠咒骂自己,身体却机械般地向后退去。
走吧,逃吧,逃的越远越好。
我放弃似地低下脑袋,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吓得连魂都要飞出去,颤抖着看向一旁,发现竟然是黑崎守。
他冲我笑了笑,然后扭头喊道,“喂!那边的,加两个呗!”
“啊?没问题啊,可你平时不都是去踢足球吗?”
“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嘛!”
他自然地回答道,然后拉着我一起来到了球桌边上。
刚刚回话的戴眼镜的男生把手中的球拍递给了我。
“喏,你那拍子太旧了,用我的吧,三局下啊。”
“啊...嗯...”
我怔怔接过球拍,甚至连谢谢都忘记说了。
怎么回事,这样就可以了吗?
因为比想象中要容易许多,我一时半会都没有回过神来。
没有人对我露出厌恶的神情,没有人对我恶言相向,甚至都没有人看我。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的功夫,我已经站在了球台面前。
然后,挥拍,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