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地来到了小白的梦境。
这里依然是那副一成不变的光景,惹人不快。
我跌坐在地,低着头,视线所及,只有脚边那片黑不见底的粘稠液体。
“你怎么了?”
“没什么。”
小白看着我,那双总是没什么精神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但她并没有追问。
我咬了咬嘴唇,才让喉咙挤出一丝声音。
“我...去看了,现实中的你。”
“是吗?谢谢你。”
小白点了点头,继续开口说道,“你能告诉我,我在现实里面是什么样的吗?”
“你...”
我顿了顿,眼神有点暗淡:“医生说,你已经昏迷好久了,而且,就算能醒过来,腿部可能也会有后遗症,说不定永远也站不起来...”
“这样啊。”
“而且,你家里好像也出现了变故,还可能会面临破产的危机...”
小白没再说话。我悄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她垂下的眼眸。
我突然有些后悔,刚刚经历的一切让我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甚至都忘记顾及小白的感受,只是一股脑地把所有的事实都抛了出来。
“抱,抱歉,好像都没给你一些准备的时间。”
小白摇了摇头。“没有关系,其实我也有一定的预料。谢谢你能告诉我。”
虽然是这么说,但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不安和悲伤的情绪,脸上也是一副忧郁的表情。
就算事先做了再多的准备,她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接受这种残酷的真相呢?
“不,不过没事的啊,虽然你现在被困在梦境里面,但你还有自己的意识,不是吗?况且,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所以你也不会感受到寂寞的,对吧?”
我开始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
“谢谢你...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到现实去。”
小白轻轻叹了口气。
我愣住了。过了许久,喉咙才重新开始蠕动。
“为什么...为什么你想回到现实去?梦里面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弄出来!你要是寂寞,我也可以带你去任何人的梦里!而且...”
“不过,那些东西终究是假的吧。”
简短的一句话,瞬间击碎了我的所有辩解。
我怔怔地看着小白,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难道就不害怕吗?就算能回到现实里,也并不会幸福啊。”
我低下头,再也没有勇气去看她的眼睛。
“我害怕。”
小白轻声说道,下意识捏紧了身边的玩偶熊。
“但是,现实里有我的爸爸妈妈,有我的朋友。我想再见到他们,我不想再让他们为我难过了...而且,无论是幸福也好,是痛苦也好,我都想亲身去感受,去体验...因为,我觉得,那样才能算真正的‘活着’。”
“所以,虽然很害怕,但我还是想回去。”
“你...是这样想的啊。”
我眼神空洞地呢喃着。
“对不起啊,好像说了些任性的话,我也只是那么想一想而已。其实,我已经很幸福了,因为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我才不会寂寞,才能想起现实里的事情。”
她这么说着,从床上下来,来到了我的面前。
“所以,真的谢谢你。”
用着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
小白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是和往常一样没睡醒的表情,还是挂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笑?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看。全身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我把头撇得更开了。
“算了啊,你别再那样说了啊...”
我的声音嘶哑,像是漏了风的气球一样。
“说什么?”小白的语气满是困惑。
“说谢谢我什么的...”
“可是,我是真心的。”
“已经够了啊!”
我突然没理由地吼了出来,失控的情绪,就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双手猛地攥紧,黑色的液体像是泥鳅一般从我的指缝里钻了出来。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小白,我看见她露出了受惊的表情,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为何,鼻尖一阵酸疼,泪水不自觉地决堤而出,顺着眼角不断滴落。
“不要再说了...别再说那种话了啊...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个废物,是个失败者!
我害怕啊,我真的很害怕啊!我在现实里一事无成,我不敢去面对,也没有办法去面对,所以我只能不断地逃避...
这里是我唯一的家,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害怕的不得了。我接近你,也只不过是可怜的自我满足而已...我...我...”
我从一开始的哭喊,最后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可悲的呜咽声。
小白现在是怎么想的呢?一定对我失望透了吧。
我明白的,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丑陋无比,一定是世界上最窝囊,最恶心,最无能的家伙了。
我就这么自暴自弃地蜷缩在地上,任由泪水不断滑落,我仿佛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冰冷大海,一切的感官都被剥夺,只是整个人不断下坠。
然而,就像是一缕阳光穿透了冰冷的海面,我忽然感觉到,脑袋上传来了一股温柔暖意。
那道暖意十分飘渺,以至于我分不清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我濒临崩溃的臆想。
我机械般地抬起头,因为泪水而模糊的视线中,浮现出小白的身影。
她蹲了下来,用着小小的手,有些笨拙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脑袋。
“没事的,没有事的。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辛苦...”
“不过,请不要再哭了。”
在被泪水噙满的眼睛里,我似乎看见了小白嘴角边若隐若现地微笑。
“因为,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英雄呀。”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如同被一柄看不见的重锤砸在胸口,我的五脏六腑被搅的翻江倒海,似乎连灵魂也要被甩飞出去。
————
我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夜色正浓,床边闹钟的时针,才刚刚指向凌晨三点。
后背传来一阵阵的冰凉,冷汗已经将我的睡衣浸的湿透。
才刚刚惊醒,脑袋中的疼痛还未能减轻,腹部便又涌上一阵酸意,因为罪恶感而生出的吐意,不断冲击着我的胸口。
我捂着嘴,踉跄着跳下床,冲进厕所,疯狂地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