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长发的少女平静地转过身,琥珀色的瞳孔像两潭冻结的湖泊,清晰地映出奥萝拉此刻有些狼狈却异常执拗的身影——破损的制服,脸颊上细小的血痕,左臂缠绕的绷带,还有那双毫不掩饰关心与……宣告主权的眼睛。
空气在这一刻开始似乎变得更加粘稠、冰冷。
“你对达令,”奥萝拉再次向前迈了一小步,眼光看向了里面还在接受治疗的景墨,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医疗点:“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瑟拉菲娜的视线在奥萝拉的脸上停滞了一瞬,然后看向了里面的景墨。
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声音宛如冻结的溪流,没有丝毫波澜:“他需要休息,我的职责只是来关心同学,希望能得到妥善的救治。”公式化的回答,滴水不漏。
“职责?”奥萝拉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中带着了然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瑟拉菲娜·弗洛斯特,你一介学生会长,需要你亲自确认一个普通学员的伤势了?这难道不是医疗组的职责吗?”
她的目光如针扎,直刺对方竭力维护的平静表面:“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眼睛里的东西,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眼里的那抹担心和紧张,我一览无余。”
“奥萝拉同学!”瑟拉菲娜的声音依旧平稳,整个医疗点的似乎有细小的冰晶在凝结,仿佛连温度都降低了几度,“注意你的措辞和毫无根据的臆测,景墨同学是一年级的关键战力,关注他的现状是学生会的分内事,你的臆想毫无意义。”
她一直在试图告诉自己,她只是对景墨的「覆写」感兴趣,只是因为景墨的「覆写」能帮她达成目的,她在目的完成之前,任何人,都不会成为她的牵挂。
“毫无意义?”奥萝拉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是更显锋芒,“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她微微抬头,直视着那双看似毫无波澜的琥珀色眼眸。
“承认吧,瑟拉菲娜·弗洛斯特,你在逃避,像个胆小鬼一样在逃避,你一直都没有直视过你对达令的感情。就像上次我们两个交谈一样,你只会用「学生会职责」这种外壳来包裹自己而已!”
瑟拉菲娜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抢话。
而那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承认。
奥萝拉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步步紧逼:“你明明可以等医生给出报告,但是你第一时间就过来了!为什么?因为担心!”她的话语像带着温度的锤子,一下下敲打着她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层,“承认关心一个人,承认喜欢一个人,真的不难,也真的不可怕。”
奥萝拉顿了顿,继续说道:“达令他很强,他也不会成为你的束缚,这点你知道的……”
“够了!”瑟拉菲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声音并非是愤怒的拔高,而是带着一种被一语中的,一丝慌乱的短促音节。
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危险,那并非是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仿佛她本身的存在就化为了风暴的中心,空气发出细微的「咔咔」声,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想破冰而出,又被她的意志力给死死摁住。
那份冰冷与危险的气息是这样的真实而强大,甚至让刚刚经历了24小时连续战斗的奥萝拉都感觉到了一阵心悸,下意识地绷住了自己的身体。
“通知!通知!”终端突然响起冰冷的机械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瑟拉菲娜打开了终端——是比赛通知。
「二年级组,洲际学院代表赛将于三十分钟后正式开始,请所有参赛学员立刻前往备战区集合,重复……」
到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冷水,瞬间将凝固的气氛炸开。
瑟拉菲娜周身那恐怖的气息骤然消失,快得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她脸上所有细微的失控瞬间抹平。琥珀色的眼瞳回复了绝对的冷静与深邃,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之前那些针锋相对中所流露出的慌乱、破绽,都被彻底封存,不留一丝痕迹。
她又变回了那个掌控全局、冷艳无双、令人望而生畏的学生会长——瑟拉菲娜·弗洛斯特。那份危险感,不再是失控的爆发,而是内敛的、如同深海冰川般的威严与不可测。
她甚至没有再看奥萝拉一眼,仿佛刚才那场触及灵魂的质问从未发生。
冰蓝色的长发在她转身的瞬间划出一道冰冷而优雅的弧线,白色制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不带一丝尘埃。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距离感,朝着医疗点外走去,目标明确——二年级比赛预备区。
奥萝拉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迅速融入医疗点外的冰冷背影,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她赢得了这场对峙吗?似乎也戳破了对方的一些伪装,但又好像输得彻底。
她突出一口气,肩膀微微胯下,疲惫感更甚,她下意识回头,轻轻挑起了隔帘的一角。
景墨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淡蓝色的营养液正通过细小的软管缓缓流入他的静脉,治疗仪还在聚焦着他右肩上那狰狞的伤口。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头已经缓缓舒展,呼吸绵长且均匀,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那份宁静,与她刚才经历的对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他的睡颜,奥萝拉心头返佣的复杂情绪才稍稍平复。至少,他在这里,至少,他已经安全了。
她小心地将隔帘重新拉好,隔绝了外界的干扰。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塑料长椅上,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疲劳,心脏也因为刚才的紧张和瑟拉菲娜瞬间的爆发气息而咚咚直跳。
就在她闭目养神,试图平复心绪时,医疗点入口传来一阵细微的、有些犹豫的脚步声。
奥萝拉睁开了眼。
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站在入口的阴影处,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张望。
奥萝拉记得她,她是汐理。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带着温度的保温杯,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怯懦。她的目光在忙碌的医护人员和一张张隔开的隔间焦急地搜寻着,当她视线扫过了奥萝拉的时候,也就确定了景墨所在的隔间,安分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但她只敢远远地看着,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没有勇气靠近一步,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保温杯的金属外壳里。
奥萝拉看到她的瞬间,就明白了。
汐理一直在担心着景墨,甚至可能早就来了,甚至比瑟拉菲娜都更早。
但她不敢进来,她害怕看到景墨现在的这个样子,自己也会担心,更怕会……打扰到他。
她怀里那个保温杯,里面装的,大概是熬了很久、加了蜂蜜和特殊草药的姜茶吧?
奥萝拉记得景墨好像提过一次,汐理很会煮这个,说是能暖身驱寒,对恢复体力有好处。
看着汐理那副想靠近又不敢、只能抱着保温杯干着急的样子,奥萝拉心底的烦躁和怨怼,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觉。
「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的样子。」
她大可以像自己这样,横冲直撞,毫不掩饰地宣布自己的心意,握着他的手彼此成为牵挂,哪怕被冰山冻伤都要问个明白。
而汐理……就像一株含羞草,只敢在无人的角落,用无声的关怀和一杯温热的茶,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纯洁的心意。
奥萝拉没有出声叫汐理,她只是收回了目光,回到了景墨的隔间,安静地伏在他的床边。
备战区的喧嚣似乎隐隐传来,依旧是消毒水的冰冷气味,仪器的滴答声,以及景墨均匀的呼吸,在这微量的余烬中,不同的心意如同暗流,在这小小的空间内外,不断地涌动、交汇、各自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