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灼烧

作者:两面金黄的鱼 更新时间:2025/10/9 10:24:03 字数:2324

甜品店的名字叫“浮生半日”,装修得颇有巧思,温暖的木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色彩明快的抽象画,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烘焙点心的香甜气息。

涂山望舒用小勺挖了一大块提拉米苏,心满意足地放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嗯——就是这个味道!可可粉的微苦,芝士的香醇,还有手指饼干浸透了咖啡酒的湿润……简直是味蕾的至尊享受!”

她一边品味,一边兴致盎然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说回我们队里那个新来的小伙子,叫周毅,人高马大的,就是有点愣。前天让他去调解一户夫妻吵架,结果他站在那儿半天,就憋出来一句‘家和万事兴’,把那两口子都给整不会了,当场休战,一致对外开始数落他。”

涂山望舒说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像风铃一样在小店里荡开,引得邻桌的人都忍不住侧目观望。

山硫安静地坐在对面,手里也握着一把小巧的银勺,却没有动作。

姐姐的声音,店里的音乐,邻桌的低语……这些声音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听得见,却不真切。它们在他的世界之外喧闹着,而他的世界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

他看着眼前的姐姐,她的笑容明媚得像正午的太阳,眼睛里闪烁着生动的光彩,仿佛盛满了整个春天。他知道,她正在努力地,用她的全部热情,试图驱散自己身边的阴霾。

这种努力,他看得见,也感受得到。可他的心就像一个被戳破了洞的口袋,无论姐姐往里面装多少阳光和温暖,最终都会漏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那无法被填满的、令人窒息的空洞。他不是人类,他只是披着人皮的造物,人类的情感于他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他拿起勺子,机械地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

甜味是有的,但那份甜蜜却像蜻蜓点水,刚一触及舌尖就迅速消散了,无法在他的味蕾上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记,更不用说抵达内心。他就好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可以分析出这是甜的、那是软的,却无法产生名为“喜欢”或者“享受”的情绪。

“怎么了?不好吃吗?”涂山望舒注意到了弟弟的沉默,她凑过来,关切地问,“不合你胃口?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别的?他家的芝士蛋糕也是一绝。”

“没有,挺好吃的。”山硫摇摇头,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又挖了一大口放进嘴里,努力地咀嚼,吞咽。

他不想让姐姐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哪怕她不知道,哪怕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但他不想让她失望,让这颗小太阳失望。

涂山望舒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她收起了夸张的笑容,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行,好吃就多吃点。慢慢吃,不着急。”

她没有再讲那些有趣的段子,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的那份甜点。

一时间,两人之间只剩下勺子与瓷盘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这份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让山硫感到了一丝无所适从。他已经习惯了姐姐像个小太阳一样不停地发光发热,当这光芒忽然收敛时,他内心的那片空洞似乎变得更加显眼,更加寒冷。

他抬起头,看到姐姐正用勺子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剩下的蛋糕,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太阳也会有感到疲惫的时候。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山硫的脑海,那层厚厚的麻木略微被一根针扎了一下。

那一下尖锐的刺痛,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虽然微小,却瞬间激起了林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刚被强行咽下的那几口提拉米苏,此刻化作了令人作呕的甜腻,在他的食道和胃壁上反复冲刷,叫嚣着要重获自由。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勺子,垂下眼眸,用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生理性的不适。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另一种疼痛来压制这股汹涌的恶心感。

不行……不能在这里……不能被姐姐发现。

涂山望舒没有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她只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怎么不吃了?”她轻声问。

这个笑容,像一根羽毛,却有千钧之重,轻轻压在了林尘紧绷的神经上。

喉头一阵发紧,他知道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姐,我……去一下洗手间。”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嗯?”涂山望舒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弟弟瞬间苍白的脸色,以及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她的心猛地一紧,但职业养成的冷静让她没有立刻表现出惊慌。

“去吧。”她只是简短地说了两个字,目光却紧紧地锁着他。

山硫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快步穿过飘着甜香的空气,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只有胃里的翻腾在不断加速。

关上洗手间格挡门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虚脱般地扶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剧烈的干呕让他躬起了身子。

爱真是炽热的东西啊,不断灼烧着他这个违背伦理的造物的存在。刚刚咽下的蛋糕,连同那一点点温水,被悉数吐了出来。胃里很快就空了,但那股恶心的感觉却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无物可吐而变成了更加痛苦的痉挛。

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弓着背,像一只被抛弃在雨夜的小兽,无声地颤抖。

胃里空了,但心里那块更大的空洞,却仿佛被这番折腾撕扯得更大了,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痉挛才渐渐平息。

山硫撑着墙壁站起来,走到洗手台前。他掬起冰冷的自来水,一遍遍地拍在脸上,试图让那毫无血色的脸颊恢复一点生气。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嘴唇发青,眼神空洞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他看着自己,一股莫名的憎恶油然而生。

他不能让姐姐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深呼吸,再深呼吸。他对着镜子,努力地扯动嘴角,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却发现那比举起一块巨石还要困难。

最终,他放弃了,只是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推门走了出去。

他回到座位上,涂山望舒正静静地等着他。她面前的蛋糕几乎没再动过。

“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舒服吗?”林清菡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的担忧却藏不住。

“没事。”山硫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可能是店里空调太冷,有点着凉了。”

这是一个拙劣不堪的借口。

涂山望舒没有戳穿他,她只是看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动的两份甜点,站起身来:“那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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