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雪花般的期盼
“下次我们两个人再出去玩一次吧？……”
扣校服扣子的手在空气中停了半拍。
我盯着镜子里头发睡得有些翘起的自己，脑海里不知道第几次蹦出的这句回忆，而每当这种时候都会让我展开了无数次的想象。
“我们两个……会在某一天一起出去玩……”
我带着自己没能察觉到的笑容喃喃自语道。
一种很尖锐的东西好像要从心脏跳到嗓子眼，这种熟悉而又少见的感觉好像要在我的身体里掀起一波巨大的喜悦。
明明只是约好了出去玩，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回想起她在那时做下的承诺，我的呼吸就有点不太正常。
“啊！……扣子扣错了！”
慌乱盖过了那份陌生的悸动，指尖在解开扣子时被挤压地微微发疼。
但很快，先前的那份比喜悦更沁人心脾的感觉又一次漫上来，代替了所有情绪。
……
冷空气真的很让人容易清醒。
上学路上的温度让脸颊像被小刀刮了一般冰冷。我把暴露在空气中的手缩回衣袖里，试图营造出一份小小的温暖空间。
可还是控制不住空气往敞开的袖子里灌入，让我这小小的挣扎显得徒劳。
“好冷……”
这句自言自语在空气中带出一片白色的雾气，被一阵迎面吹来的寒风给挂到不知哪里去。
为什么要在这种适合待在被窝里的天气来上学？……
脑中发出无谓抗议的同时，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陆续涌了上来，但很快被呼啸着略过耳朵的寒风冻得无法思考。
在这种状态下，回过神来的我发现已经走进了校门。
教室会不会稍微暖和一点呢？
我不由得加快了前去教学楼的脚步。
但从肩膀上传来突如其来的轻拍阻止了我前进的步伐。
而当看到来人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寒冷都被隔绝在外。
“水泽同学，早上好。”
“如、如月学姐？早、早上好……”
一定是自己的嘴在外头暴露了太久的缘故，连说话声也开始变得结巴起来。
“今天很冷呢。”
“是，是啊。突然降温了好多度呢。”
她在展开这样稀松平常的对话下，很自然地贴到了我的身边。
有种靠近她或许就会变得暖和的错觉慢慢燃起，让我不自觉地想要再贴近一点点。
……
我们一路上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准备分开的地方。
“……所以说嘛，早上在被窝里根本就不想起来嘛…”
“嗯。”她轻笑着回复我，“水泽同学。”
刚准备道别的话语被这句称呼突兀地打断，好奇心让我停下了即将向前迈进的脚尖。
“这个，给你。”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朴素的白色包装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我的手指恋恋不舍地从衣袖里钻出一半，在接过的一瞬间，冰冷的指尖传来的温暖打消了我所有的疑问。
“好暖和！”
一边攥紧这来之不易的热源，感叹之词已经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冒出。
“嗯。那我们就中午见了。拜拜。”
她轻笑着向我道别，空气中她纤细的手掌小幅度地左右挥动着。
“啊，拜拜……”
我攥着那包暖宝宝，感受着掌心传来痒痒的、像冰被化开的、悄悄往心里钻的感觉，也向她回应着。
回到教室时，我的双手已经不再冰冷了。
……
“所以说，这里要用sin x去做……”
如月学姐的指导声几乎在耳边响起。
而在她旁边捧着小说的我根本没有办法读进去。
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铃木学姐在我们身上停留的，有点难以解释的好奇目光和——
与如月学姐的距离是在太近了。
原先不想打扰正在给铃木学姐“上辅导课”的如月学姐，才故意坐到了沙发边边上。
但如月学姐却像是恶作剧般地在铃木学姐低下头认真写题时，用并拢的五指摆出了“来”的手势。
我却几乎没有思考——很听话地挪到了她身边。
当我靠近她的一瞬间，衣服上传来一份不自然的微小重量。
她的食指与拇指居然轻轻地攥住了我的毛衣一角，像是不让我逃跑一般，用如此微小的招式禁锢住了我。
我立刻挺直了腰杆，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端坐在学姐旁边。
“……那么，这里举一反三，又该用什么做呢？”
右手忙着不让我“逃走”的她，用左手有点变扭地指着另一道题，向铃木学姐带着笑意发问。
铃木学姐大概是察觉到了异常，疑惑的目光一直在笔记本上和我们身上来回快速游荡——
真让人不明白这份疑惑到底是对题目的不理解还是对我们的。
我的脸颊已经在这不算温暖的室内变成一个“自热暖宝宝”了。
当我的目光瞥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时——居然看出她表面若无其事的表情上，多了一份难以看出的小小的得意。
如月学姐比想象中的要坏心眼。
“啪嗒”
笔芯断裂的微小声音都被耳朵捕捉到了。
铃木学姐愣了一秒后，才把刚断裂的铅芯取出，有些窘迫地在我们的注视下换了一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铃木学姐眼里的那份好奇好像变得更浓了。
“好……那你就再练一下这道题，用我前面和你说的办法就好。”
如月学姐留下告一段落语气的话后，起身去门口查看收信箱，也让我在那一刻松了口气。
然后，我听到了轻轻爆发出来的，一丝从旁边的沙发传来的轻笑——
铃木学姐握着自动铅笔，头快要埋到本子里去一般，让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她的身体的不断地小幅度颤抖却让我更加确信了这笑声的来源。
这一事实让捏着书角、迟迟不肯翻页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一些，书页都被我弄得有些褶皱。
——铃木学姐绝对发现了。
“铃木……学姐？”
她没有回答我。
有种很好笑的秘密被别人活生生看光了的感觉。
看着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复习题上的铃木学姐，一种不知道是羞耻感还是喜悦感的东西在脸颊上晕开。
当拿着信件的如月学姐关上房门后，一旁的铃木学姐立刻恢复正常——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月学姐很自然地回到了刚刚的位置，不过这次，她的手没有再像上次一样了。
我咽了口口水，努力把目光回到看了整整十分钟的那一页上。
但很快，衣角又传来了熟悉的拉扯感。
而且不止一下。
好不容易聚焦在书页上的视线又被如月学姐勾走，她拿着一张委托信，用空着的左手跳跃性地指了指信上的个别词语，以此来连成一句话：
“圣诞节”……“出去”……“玩”“吗？”
“哈呜！”
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刚想回复学姐的我，突然想到现在情况的特殊性，已经说出来的话被强硬压下去，才导致我的喉咙里发出了没抑制住的怪叫。
我迅速捂住嘴巴，如月学姐像上课看小说被老师抓包一般，把那张信纸换了个角度，低下头去看。
但这根本无法阻挡铃木学姐那份快要憋不住的笑意——
透过如月学姐的垂下的发丝，我又看到正在“认真做题”的铃木学姐的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颤抖了。
只不过这次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版的。
“怎么样？有思路了吗？”
如月学姐像是为了遮掩窘迫一般，向不知道低头做了多久那道题的铃木学姐发出关心。
“啊……没…有……让我……再想想……”
她字里行间透露的忍耐是谁都能听得出来。
这样的气氛让我简直羞耻到无地自容——
“叮——咚——叮——咚——”
午休铃的出现让刚刚的一切瞬间清零。
我连忙把小说收起来，怀着对午休铃最大的感激之情，用最快的速度向两位学姐道过别后离开了广播室。
“呜哇哇——！！”
在走廊上的我差点大喊出来，还好这句抗议被压进了嗓子里，只能竭尽全力发出气声。
刚刚的我好像一只出丑的、博人一笑的小狗一样。
一种偌大的羞耻心和后悔传遍全身，我恨不得把这份情感全部砸进墙里。
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冷静了半晌的我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给那个让我哭笑不得的罪魁祸首编辑了几条短信。
“我讨厌你！！！！”
我在没发出去之前就迅速删掉了这句短语，像是把抗议吞进肚子里。
最终，出现在聊天框里的变成了这样：
“晚上我就不去广播室了。>:(”
“另外，学姐说的那天，我应该是有空的。”
放下手机后，早上那股接过暖宝宝的暖意又出现了。
刚刚拽住我衣角的她，或许是在这种氛围下表达关注我的一种方式吧。
虽说被逗得不轻，但在如此靠近她的地方，确确实实地能让我感觉到一份令人舒适的安心。
还有就是。
“圣诞节吗……”
从来都只是和家人一起过得圣诞节如今要迎来第一份特别的、属于她人的邀约。
能和她一起度过的圣诞节……
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地显露出来，脚步也变得轻盈。
我在掰数着手指算着日期的动作下，一边回忆着今天下午的课表。
……
“果然还是不去了吧……”
在我第三次在心里下定决心后，放学铃很配合地在此时响起。
刚刚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广播室露脸的我站起身来，把课本收进桌肚里。
一想到如月学姐或许还会在那里辅导铃木学姐做题，我就有种很想去见见如月学姐的冲动。
但中午发生的一切却让我望而却步。
要是再发生一样的事情的话……
我不敢去想象那样羞耻的场景。
而且我也在中午赌气地给她发了不去广播室的消息了，那今天就忍耐一下吧。
更何况我还有要去完成的事情呢。
“今天就稍微绕下路吧。”
我把衣领拉高，防止一会的冷风灌进脖颈，离开了教室。
“欢迎光临——”
在热情的招待声下，我踏进了地铁站旁的商场里的杂货铺。
我每天回家都会路过这，有时也会偶尔来这逛一逛，所以比较清楚这里会有什么样的商品。
“希望能有……”
怀抱着这样的期待，开始寻找经过了一个下午思考而想出来的答案。
一个猫爪造型的充电宝安静地被陈列在货架上。
发现它的惊喜之情足以让我差点原地跳起来——
说到圣诞节，绝对就是会第一时间想起互送礼物。
而眼前这个能自热的暖手充电宝成为了我最终得到的答案。
握着冰凉的商品包装的手掌，回想起了那时所触碰到的温度。
她的手总是冰冰的，每次握住时总有种想让其温暖起来的冲动。
而那天早上她递过来的一次性暖宝宝是让我如此印象深刻。
我还记得她说她喜欢猫咪。
所以送给她的圣诞礼物，这个猫爪造型的暖宝宝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能麻烦帮我用礼物盒包装一下吗？是要送给别人的。”
“当然没问题。”
纸袋里精美包装的礼物随着前去地铁站的脚步而轻轻摇晃。
如果她能够喜欢这件礼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种强烈的期待和满足感把上课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我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洋溢着的微笑，手里的纸袋也握紧了些许。
时间啊，请快些走吧。
请你带我前去第一个，与她一起度过的圣诞节吧。
地铁的闸门缓缓在面前打开，我带着礼物袋，主动跨进不知会通往怎样未来的列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