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银装素裹的约会（上）
这是第二次在平安夜失眠到这种程度。
第一次是因为小时候，因为期待圣诞老人的礼物而睡不着。而现在的心情，竟丝毫不输给那时的雀跃。
脑子里对于明天约会的无数幻想像幻灯片一样轮播，阻隔着睡眠。而最致命的是——睡前的那条消息。
“明天很冷，记得多穿一点哦。”
来自她的，很简单的一句关心，却在准备睡觉时看到，某种雀跃不得不让我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热狗卷，在床上迅速地滚了好几圈，喉咙所发出的无声尖叫被蒙在枕头里。
“砰！”
动作在这声因为撞击而戛然而止。
忍耐着后脑勺的隐隐作痛，我把自己的双臂从裹得紧紧的“卷”里挣扎出来，点亮手机屏幕。
“好的！学姐也是！”
“早点睡觉吧。时间不早了。晚安。”
看清这条消息的瞬间我几乎快要握拳砸床。又一种难以描述的哀嚎又被枕头吞噬。
“晚安！”
我关掉灯，嘴角因无法抑制的笑意而发酸。
然后——便睁着眼，一直到现在。
被窗帘隔绝在外面的天空好像变得亮了些。
越期待明天，夜晚就越漫长。
但至少时间还会在一分一秒地向前走，只是慢吞吞地，不肯将我带到明天去。
我终于像是受不了房间内的清冷，蒙上被子，蜷缩在暖烘烘的小空间里，呼出来的空气带着热度，也带着那份难以消遣的期待感。
知觉，终于逐渐变得朦胧。
不知到了凌晨几点，我才得以按下约会前夜的快进键。
比平常提早一小时的闹钟把我从来之不易的梦乡中喊醒。
与往常不同——在听见闹铃的那一瞬，我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骤然包裹住我的冷空气更是让我清醒不少。
望向窗外还没完全变亮的天空，心理的那份期待与喜悦也会变得像逐渐到来的黎明一般慢慢燃起。
这份异样的感觉促使着我加快了前去洗漱的脚步。
“唔……”
我看着摊在自己床上的几套精心挑选出的衣服发愁。
平常的我出门比较随性，也不会特地打扮自己。
今天却有种“非好好打扮不可”的想法坚决不肯退让。
可即便存在着这种想法，想要立刻搭配出满意的穿搭绝非一件容易事。
“你要准备走了吗？”
睡眼惺忪的妈妈站在门口，朝我的房间里探出头来，可能是我刚刚的洗漱动静吵醒她了。
“嗯。”
“啊呀，在烦恼穿什么吗？”
妈妈快速走到我身边来，拿起了几件分别摆在床上各个位置的衣服，放在我身上比了比。
“嗯，这样搭配就不错。”
……
“像是一个精装打扮的洋娃娃。”
这个评价是妈妈给站在镜子前的我的。
淡蓝色高领毛衣，奶白色长款毛绒外套，外套宽大的袖子让我的手缩在里面。雪白的A字短裙有点不适合这一季节，但腿上的白色连裤袜提供了必要的保暖，并与裙子相衬。两只奶白色的小皮鞋增添了几分俏皮，而白色的斜挎包点缀在腰间。
浑身上下的配色像一个雪人一样。
完全不习惯这样打扮的我光是看到自己的样子就脸颊微红了，红润的脸颊也与身上的配色形成对比。
“这样很适合今天哦。话说你是要去约会吗？”
妈妈脸上露出恶作剧的表情，有种故意逗我的感觉。
“是、是的、啊不对，不算吧……？”
我小幅度地摇晃着身体辩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问题的我显得有些局促，新换上的外套跟着轻轻摆动。
“早点去吧，别让对方等太久了。”
妈妈帮我整理好衣领，她眯起来的眼睛在脸颊上牵起几丝不易察觉的皱纹。
“嗯，那我出门了。”
装着圣诞礼物的袋子在空中轻轻地摇晃。我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挲着包装纸的边缘，那下面藏一只猫爪形状的暖手宝，和一份等待着寄出的心意。
这让我不禁去想象她在收到礼物后的表情。
两边贴着圣诞装饰的自动扶梯将我送出地铁站。履带滚动，一格一格，这漫长的银色阶梯，正将我平稳地输往她所在的方向。
逐渐灌进衣袖里的寒冷，也被从加快跳动幅度的心脏里流出的暖流，给悄然逼退。
随着高度的上升，视线开始在稀疏的人流中急切地搜寻。
当那熟悉的高挑身影映入眼帘时，周围的人群、建筑，有点喧闹的交流声全都变成了此刻模糊的背景。
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想要从胸口迸发出来一般，带来一阵瘙痒的感觉。
如月学姐的穿搭与我的风格完全不同，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温和又松弛的感觉——厚厚的浅灰色高领毛衣外，套着略显单薄的浅卡其色宽松大衣，藏在较长的衣摆下的，是修饰出她修长腿型的深蓝色阔腿牛仔裤。
她正在低头看着手机，没能注意到我的出现，侧颜上映着淡淡的屏幕微光。
不是第一次在校外见到她，可那一瞬间，我还是忘了呼吸。
扶梯抵达了顶端，我像是获得了短暂的许可，在无人察觉的几秒里，静静地看着浮现在我脑海里无数次的她。
她抬起眼眸，环顾四周——大概是在找我的身影吧。
随后，她的目光默契地投来，我们的视线在那一刻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互相对视。
那几秒钟，脑海中除了她的面颊，和眼眸，其余什么都没有。
像这样的对视，好像从我们初遇以来就发生过无数次了呢。
我们谁也没有躲开，相互重叠的目光代替了一切言语。
她的眼眸随即弯成月牙形，向我招手示意。
从远处看到的她，足以让我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面颊，染上涌出来的热意，以及一份发自深处的笑容。
于是朝着那个方向而前进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
“学姐！——等很久了吗？”
这种老套的见面语没想到会有一天从我的口中说出。
“没有哦，我也是刚刚到。”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表情里藏不住的柔和让我不自觉地想要再多看一会。
“今天的水泽同学穿的好可爱哦。圣诞快乐。来，这个给你。”
她把从刚刚开始我没怎么能注意到的手提袋拿了出来。
袋子的分量轻轻的，在摸到里面的物体时，毛茸茸的触感让我渐渐明白了礼物是什么。
一条白色的羊毛围巾。
“虽然是比较俗套的礼物啦，但自从你上次说想买围巾，我就开始尝试为你织了一条。”
她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少见的羞涩，语气也比平常收敛了些许。
她亲手织的，围巾。
“一点都不俗套。”
这是发自真心的想法。送给别人自己亲手织的围巾，这一只会出现在平常读到的小说和漫画里的剧情，现在却确确实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
听说织围巾要花很多时间，很多心血。而眼前的，我珍视的她，愿意为我花费心思，去准备这样一件饱含心意的礼物。
光是想到这一事实，就有种比以往都要甜腻的感情流满全身。
我绝对，会好好珍藏这条围巾。
“我来给你围上吧。”
学姐却早已自然地取过围巾，上前一步，我们的距离又因此靠近了一点点，她毛衣上的花香悄然钻入鼻尖、沁人心脾。
“好了。”
刚刚微凉的脖颈如今也被温暖的羊毛触感包裹着，指尖不自主地在上面摸了摸，有些粗糙但很舒服的触感传进掌心。
忽然，在围巾一端的流苏边，我的指尖碰到了一处细微的、不一样的纹路。
——那时一朵用粉色针线绣成的、小小的樱花。
“这朵花，我花了一些时间才绣好。可能样子没有那么好看啦。”
这朵花所代表的含义，我想完全不用多说了。
那棵最初的樱花树，在悄然默化中变成了促成一切、也见证了一切的象征。
对这朵小花朵的怜惜与感谢之情变得更多了些。
我把半张脸埋在还带着她的味道的围巾里，来遮掩住此刻完全压不住的笑容。
“好喜欢。”
最终心里所有的想法变成了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嗯，你喜欢就好。”
“那，这个也请学姐收下。”
在接过礼物袋的瞬间，她像是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般兴奋，眼里似乎闪动着好奇的光——虽只有仅仅那一瞬。
“好可爱——！”
那只猫爪的形象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这是个暖手宝哦。还有充电的功能。之前就一直觉得学姐有点怕冷，才送的。”
说出赠礼原因比我想象的还要难为情，我把有些变得发烫的脸颊往围巾里埋了些，一阵清香也趁机抱住鼻腔。
“礼物好棒！我能现在用吗？”
她纤细的手指从包装里取出那只白色的猫爪，打开开关后捧在手心中央。
“慢慢热起来了……”
“谢谢你，水泽同学，我也很喜欢你的礼物。”
“嘿嘿……”
有种由衷的自豪感，像阳光下的积雪，在身体里暖暖地化开。
“作为谢礼……”
我看见她脸上熟悉的、露出恶作剧般的笑意，她将暖宝宝轻轻放入口袋，然后——
毫不犹豫地与我的手相扣，温柔地拉进那片已经存在了点点暖意的大衣口袋里。
“哇啊——！”
在感受到她骨节分明的手背之后，我差点叫出声来。
当因为一直提着礼物袋子而变得冰冷的手进入那温暖的口袋后，极其安心的感觉代替了一瞬间的惊讶。
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丝丝不容易发现的坏笑，手的力度微微加重，好像在无声地宣告着我已经逃不掉的事实。
“真是的——又在捉弄我。”
尽管看似是责备的语气，但心里的情绪只有愉悦和悸动。让埋在围巾里的笑容，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那份淡淡的、确凿的幸福感，如同泉水般，流淌进心脏的每一处角落。
此刻已经不再冰凉的手掌，在她的大衣口袋里与那只令人安心的手掌紧紧相扣。
“走吧？”
“嗯。”
这个圣诞节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