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银装素裹的约会（中）
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慢慢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阳光照在枝头的金色饰物上，反射出点点金光，而大树前用艺术体写成的Merry Christmas几个字，吸引了广场上一些情侣纷纷上前合照。
新开的商场半露天式的结构让冷空气自由穿梭，虽然天气清冷，客流却一点没减少。
大家似乎都沉浸在圣诞节的氛围里。
成双成对的身影有说有笑地经过我们身边，甜意满满。
置身于这样的空气，我竟生出一种“我们可不会输给他们”的、略显幼稚的胜负欲。
“水泽同学平常在家都做些什么呢？”
她靠的很近，声音从距离耳朵不远处传来。
“唔……大概是看书和漫画过吧。”
我试着去搜寻更多丰富的答案，却只能翻出这些朴素的日常。
某个念头悄然浮现在脑海中央，还带着一点点后脑勺发麻的羞意——
……当然不能把“和你聊天”这些话说出来……
就像昨天一样，窝在床铺里和她聊到忘记时间，那时候不管多好看的小说都会被我扔在一旁。
想起这些像气泡一样的片段，暴露在寒风中的脸颊变得微微发烫。
“哦~这样啊……”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在存储刚刚收集到的信息。
“那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能对水泽同学来说八成很新颖哦。”
她故意吊着我的胃口。
“新颖？”
对我来说，和她一起出门，本身就是最脱离日常的事情了。
“有点好奇呢。”
我的指尖微微收紧，我们相扣的手已经在暖烘烘的口袋中同时沁出了一层薄汗。
哪怕如此，我们也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到啦。”
用霓虹氛围灯拼成的GAMEBAR跳进眼里。
店内的装修大胆又鲜艳，墙壁是大块大块跳色的涂刷，暖气开的不算很足，但也弥漫着让人安心的温暖。
这看起来像是最近很流行的“游戏体验中心”，有一点类似于私人影院。
我虽然偶尔会在商场看到这种店，可对平常对游戏不怎么感兴趣的我而言，没想过会真正走进去。
……也更没想过，是和她一起来。
“如月小姐定的两个小时包间。”
她很自然地向柜台确认预定消息。我这才意识到，她昨天就已经把所有行程都安排预定好。
突然回想起她问我一些菜品的喜好也说不定是为了今天。
一种悄然诞生的安心感慢慢流露在埋进围巾一半的脸上。
工作人员领我们到一间小包间里，门一关，世界上就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和墙上一块巨大的投影屏幕。
房间不算大，可对于我们两人来说，却能显露出狭小的温馨感。
“好可爱……”
我看着桌上摆着的两个猫耳形状的手柄，忍不住发出几乎听不清的感叹。
她轻轻笑着，把自己的大衣脱下，优雅地挂到门背后。
“水泽同学要把外套脱了吗？”
她穿着的贴身高领毛衣，把身体线条呈现的一览无余，甚至让我不敢乱看。
一种莫名的羞耻心燃起，我逃也似地别开视线，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外套递给略显疑惑的她。
“来开始玩吗？”
挂好我的外套后，陷进沙发的她很自然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明明正常坐能坐得下三个人的沙发，她却很坏心眼地占掉了一半的位置。
我犹豫了两秒，但还是乖乖挪了过去。
在靠近她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我自己毛衣下的身体微微紧绷了一下。
总觉得她身边散着一股独属于她的温度。
“好近……”
我小声地在心里嘀咕。
游戏开始了。
是那种需要两个人配合，通过跳台和开机关卡的轻松冒险游戏。
我笨拙地操纵着屏幕上白色的小猫角色，学姐则是一只黑色的小猫。
黑色的小猫在过完新手教程关后显得有些熟练，各种跳台在她面前都显得如此简单。
而白色的小猫——
“水泽同学，左边那个机关，拜托你啦！”
“啊、好……！”
我的视线不曾离开屏幕，努力操作着小猫翻山越岭。
然后。
因为太紧张，我的角色又一次一脚踩空，精准地跳进了陷阱里。
“噗。”
她忍着笑，鼓励我说：“再试一次吧，慢慢来。”
一次又一次死亡。
“好难……”
我小声嘀咕，但更多的，是担心会等的不耐烦的她。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忍住笑。在看我失败那么多次的她，终于舍得伸出援手。
“来……我带着你吧。”
我的手背迎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她用她的手贴上我的，轻轻引导着我按下按钮。
指节传来的温度顺着皮肤一路窜上心脏。
“学……学姐……靠得太近了……”
明明把我的手柄拿过去操作就好，她非得用这样的方式来教！
“嗯？这样比较方便呀。”
她懒懒的声音喷洒在我的耳廓外，还装作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坏心眼。
耳朵传来的温度，比此刻的手背还要烫。
在终于通过那个艰险的障碍后，有一个需要双方一起跨越的大跳台，她突然说：
“水泽同学，你要数到三，我们一起跳。”
“好、好的……！”
“那开始吧。”
“…一、二、三——！”
我跳了，
她没跳。
白色的小猫直直坠落。
第二次、第三次。
全都是这样。
她不可能犯这种程度的错误。
“学姐……！”
我几乎用气声喊出来。
如月学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对不起嘛……刚刚你真的……太可爱了。”
被突然夸可爱的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那份无奈也消了一半。
但对于我角色的心疼和对于刚刚她使坏的报复心都让我喊出了下半段话。
“你……你在整我吧……！”
她把头偏过去，像偷偷藏笑一样，只有肩膀在轻轻抖着。
下一秒，她却忽然侧过身，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我的额角。
“不要生气啦，今天和你一起玩游戏……我其实很开心。”
游戏声瞬间从耳朵里淡下去，周围的温度好像变得更暖了些许。
我微微撇开视线，假装专注在游戏上。
但实际上连自己按了什么都不知道。
屏幕上的两只小猫一起落入了陷阱，被关在笼子里。
她轻轻靠过来，把手指放在重试键上。
“水泽同学……继续吗？”
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跟着她一起，长按下重试按钮。
“……嗯。和学姐的话，继续多少次都可以。”
游戏时间结束的提示音轻柔地响起，打断了两只正在努力翻越障碍的小猫。
“结束了呢。”
她放下手柄，准备起身。
我能感觉到她话中藏着的意犹未尽。有种想要加时的想法诞生于心头。
但我们没有一人提出这件想法。或许，我隐约觉得，今天最好的部分，还没有到来。
重新穿好外套，踏出门店的瞬间，室外的清冷空气和雪白的天空让人精神一怔。方才包裹着我们的、与世隔绝的热度悄悄溜走，流入了远处更广阔的喧闹中。
“肚子饿了吗？”
被这么一询问的我才发现已经有些轻微的空腹感。刚刚精神太过于投入才没能发觉这一点。
我微微点头，看着好像已经决定好去哪里的学姐。
她又一次露出笑容来，重新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这次没有放入口袋，而是仍由冷空气穿过我们的指缝。
“前几天你不是说对寿司这类很喜欢吗？我带你去一家评价还不错的店。”
“嗯！”我几乎两眼放光地点着头，没想到自己说的话能被记住，另一只手悄悄地抚过围巾上那朵小小的樱花。
到了饭点，各种饭菜的香味都从店里溢出，飘散在走廊的每个角落。
最终，走进了一条排着长队的时回转寿司店。
她又一次迅速地确认好了预定信息，服务员带着我们来到了吧台的位置。
在坐定后，眼前各种种类、让人看着馋涎欲滴的寿司在传送带上飘过。
“好棒啊！看上去。”
“嗯。希望味道不会失望。”装着酱油的小碟子已经被她准备好，推到我的面前。
“要抹茶吗？”
她拿着茶杯关心地问我。
总觉得自己有点要被宠坏了。
意识到这样下去会变成废人的我连忙摇摇头，自己开始往杯子里加抹茶粉。
“我、我自己来就好……！”
“好吧。”她好像有些可惜地往自己杯子里加满了开水。
她先是拿了一盘三文鱼寿司，放在我们之间：“一起吃吧？”
当咬下鱼片的瞬间，我终于明白了这家店生意如此火爆的原因——
米饭裹着鱼片的清香，还有酱油的咸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比记忆中任何一次吃过的寿司都要美味。
或许没有什么是比品尝美食还要幸福的事了。
“好吃！”
吞下食物的我迫不及待地评价道。
“看来不是徒拥其名呢。”
她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满意的表情。
学姐随手把吃光的盘子滑进一旁的盘子投递口。
“咦？这是什么？”
先前吃过的寿司店好像完全没有这个小装置。
“这算是这家店的小特色吧。我在网上看到，吃完的盘子可以随时丢进这里面，集满五个盘子就可以抽一次扭蛋。”
“欸——好新奇！”
好像之前听同班的同学们有谈论过有这种抽奖方式的寿司店，这种与顾客能互动的寿司店好像最近也变得越来越多。
我抬头看了看扭蛋机，上面画的图案有点似曾相识。
“欸？！这不是！”
我这才发现，这家店有和我们刚刚玩的游戏联名的活动。
扭蛋里的造型是一只只五颜六色的小猫——就是刚刚在游戏里被我操纵、不断跳下悬崖的小猫。
有种想要拿到白色小猫的冲动。
“学姐……学姐！我想要白色的！”
我有些兴奋地向她说出此刻的愿望，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显得有些孩子气。
“好啊——那我们就努力把它抽出来吧。”
她带着“加油吧！”的笑容看着我，总感觉她没有我这么激动，难道这部分她也算在计划里了吗？
算了，不管了，现在的任务是先吃满五盘再说。
从这一盘作为“开场白”的三文鱼被消灭后，后续各种鱼片的味道我们都尝了个遍。
只不过，每次将寿司送入口中时，都有种逃不开的视线悄悄看着我。
“学姐……不吃吗？”
那视线的来源就是她，她正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每次从传送带上拿到寿司，她总是会让我先吃，就这样看着我吃完，最后自己才吃。
总觉得这样有点失礼，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享用美食。
而且，吃相被别人盯着看这种事情，有点难为情。
“我想看完水泽同学吃我才吃得下。”
“这算什么……”
这种说法让我有种“我是她吃饭时的配菜”的奇怪错觉。
“因为看到水泽同学吃东西露出的幸福神情我就会很开心。”
我差点被刚喝进嘴里的绿茶呛到。
“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难为情的话啊……”
我小声咳着嗽，责怪着坏笑着的她。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说完后，拿起筷子，将一贯金枪鱼寿司送进嘴里。
是时候报复你了。
我这么想着，放下茶杯，像看黑板上的字一样认真地盯着她看。
她挺拔的鼻梁下的嘴唇微微张开，小口地咬下寿司的一部分，左手则用来当做托盘一般，垫在距离下巴一段距离的位置，像是教养有方的淑女大小姐一般。
有种悸动在心里作祟，无声地大喊着快点把视线别开。
但我呆滞的眼神已经离不开她的侧颜了。
——太漂亮了。
她微微侧过脸来，用纸巾轻轻地擦拭着嘴唇，像一只尽显优雅的，餍足的猫咪，悄悄瞥向我的位置。
我立马别开眼神，装作喝着绿茶来掩盖掉我在偷看她的事实。
“噗嗤。”
偷看还是被发现了。
随着被我迫不及待投入“投盘口”的盘子越积越多，但首次抽奖的结果却是扑了个空。
我感觉自己完美地掉进她们所布下的“消费者陷阱”了，就像先前操作的小猫那样。
但在第二次，抽奖动画结束后，屏幕上出现了“中奖了！”的字样。
我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来。
一颗黑色的扭蛋从盒子里滚落下来。
我强装着平静，慢慢把那颗扭蛋拿在手里，努力从半透明的外壳里识别出小猫的颜色。
“是黑的。”
虽然不是我最想要的白色小猫，但一想到这个刚刚她所操纵的角色，现在安静地躺在我的掌心里，就觉得好奇妙。
就像是小小的学姐躺在我的手心里一样。
“学姐，这个是你玩的角色诶！给你吧。”
她接过黑色的扭蛋，仔细地往里观察了一番。
“真的诶，还蛮可爱的。”
随后，她露出了温和到足以融化一切的笑容，把这颗扭蛋递还给我。
“送给你吧，水泽同学好像很喜欢呢。”
“欸？！”
我看着那只扭蛋，里面的小猫也似乎安静地盯着我看。
“真的可以吗？”我有些按耐不住地问。
“当然了。”
明明只是送给我了一只小扭蛋，心里的喜悦却窜到了别样的高度。
“谢谢！”
像是第二份重要的圣诞礼物一般，我小心翼翼地把扭蛋把玩在手里看了又看。
又有种不理智的冲动出现了。
“学姐还想吃什么寿司？我来帮学姐拿——”
而她像是看出了我此刻的想法一般，很配合地回应我。
“那，请再来两盘甜虾。”
……
屏幕上已投入的寿司盘从18变成了19。
换做平常，我绝对不会吃那么多。
但今天是个例外。因为有个虚无缥缈的目标等待着我们去实现。
我顶着已经有些发胀的肚腩，最后拿下了一盘寿司。
20盘。
盘子滑入入口的瞬间，屏幕上又一次出现了抽奖动画。
我祈祷着不要像第十五盘被投入时那样失败，盯着屏幕上播放的动画。
然而，也像是为了回应我们努力的成功一般，屏幕上出现了三个大字。
中奖了。
一颗白色的扭蛋应声出现。
难不成这是……！
这次取扭蛋的动作比之前要快了一倍也不为过。
而完全符合我所望的，里面出现了刚刚不断经历了各种死亡的小猫的形状。
“白的——！”
我差点忘了控制音量。
但更大的喜悦促使着我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送给你！”
我像是挖到宝贝而急于分享给她的小孩一般，迫不及待地送给了她。
在我递出的小小的白色扭蛋后，她露出了微笑。
那微笑足以让我看的入迷。
“谢谢你，这样我就有水泽小猫了呢。”
“等——！什么？”
在我还没听清楚她的发言，扭蛋就从我手上被拿过去了。
她先前沁人心脾的笑容也变成了孩童般恶作剧的笑容。
水泽小猫……是什么啊……！
羞愤的情绪让我有些后悔把这只心心念念的小猫送出去了。
只见她轻轻打开扭蛋，取出里面的小挂件，然后低下头去捣鼓了一会。
然后再举起手机，特意展示给我看一般。
那只白色的小猫可怜地被挂在空中，随着手机的摇晃也跟着摇摆。
“水泽猫——”
她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向我介绍这只挂在手机上的新伙伴。
“你真的很坏心眼……学姐……”
我也学她的样子，把那只黑色的，面对机关毫无畏惧的小猫挂在了我的手机上。
“如……学姐猫——”
没能说出她的名字的我立马改口成了学姐猫，感觉又要被她笑话了。
“哈哈哈哈……那真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这只‘学姐猫’呢。”
和她待在一起，运气和喜悦也会变得多一些。
就连这种戏剧性的巧合也能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肚子里的饱腹感已经不再重要，周围客人的嘈杂声也消去了一些。
我们两人，在寿司店因为扭蛋而闹得乐此不疲。
手机上的挂件和我们的欢声笑语一起晃动，我们在手机上挂上了彼此——
这或许会是个此生以来最开心的圣诞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