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安应了一声，“在卫生间抓怪物。”
怀里的人楞了一下。
“什么怪物？”她抬起一点头。
“洗衣篮里的怪物。”
“它把子衿姐的衣服和岚姨的衣服缠在一起，很麻烦。”
“……”
“不分开的话，它们会打架。”他抱着林书瑶，在床沿坐下。
床垫因为两个人的重量陷下去一大块。
“所以我把它们分开了。”
林书瑶沉默了。
她的小脑袋靠在他肩上，似乎在消化这个逻辑。
几秒后，她圈在林安脖子上的手臂松了些。
“睡觉了。”林安说。
她没动。
“明天还要早起。”
她还是没动。
盘在腰上的腿，甚至又收紧了一丝。
林安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伸向了她的腿弯。
手掌贴着她睡裙的布料，找到她交叠的脚踝,很瘦，骨骼的形状清晰。
他握住，轻轻用力，想把它们分开。
林书瑶的身体绷紧了。
他停下动作。
两人僵持着。
屏幕的光一明一暗，照着他的侧脸。
他松开手，转而扶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更安稳地靠在自己怀里。
“我陪你一会儿。”林安说。
怀里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伸手自然地将妹妹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拿下来。
然后是盘在腰上的双腿。
林安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裙摆下细腻温热的皮肤。
他没有回避，只是专注地完成这个动作，将她的腿放平，摆好。
他把她往床里面挪了挪，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刚准备抽身，手腕就被抓住了。
“我头发还是湿的。”林安对着黑暗说，还指了指自己还滴着水的发梢。
林书瑶松开了手，却从衣柜摸出了一个东西。
还带着余温的吹风机。
林安看着她手里的吹风机，又看了看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
他伸手，想接过来。
林书瑶手一缩，躲开了。
她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沿。
意思很明显。
“我自己来。”林安说。
林书瑶摇头，固执地举着那个塑料家伙。
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拽住他的T恤。
他看着那双在黑暗里过分明亮的眼睛，没再坚持。
林安在床边的地毯上盘腿坐下，背对着她。
吹风机嗡嗡地响了。
一股暖风包裹住他的后颈。
几秒后，有小小的，试探性的手指插进他的湿发里。
她的动作很笨拙，不像他给她吹时那么熟练。
指甲偶尔会刮到头皮，有点痒，有点疼。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提醒。
房间里只有吹风机的噪音和电脑里循环播放的动漫片尾曲。
头发很快就干了。
林安准备起身，又被两只小手按在了肩膀上。
他回头。
林书瑶盘腿坐在床上，举起一根手指。
“再看一集。”
他看着那双在屏幕光影里闪烁的眼睛。
“明天还要上班。”
“就一集。”她又说了一遍。
她挪了挪身体，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床垫陷下一个小小的，邀请的凹陷。
林安没有动，只在地毯上坐着。
她也不催，就那么举着手指，笑眯眯地看着他。
半晌，林安站起身，走向墙角。
他拆开一个纸盒，拿出新买的风扇，插上电。
按下开关，叶片旋转起来。
一股凉风吹散了房间里的闷热。
他把风扇对着床尾的方向，调到最小档，摇头。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床沿坐下，背靠着床头。
“最后一集。”
他话音刚落，身边一沉，林书瑶已经靠了过来。
她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长发铺在他的手臂和后背，细微的痒。
电脑屏幕上，新的一集开始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风扇摇头的规律声响，和动画人物的对白。
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夏夜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一点潮气。
风扇送来的凉意拂过皮肤，很舒服。
眼皮开始打架。
李经理……云顶轩……王胖子的消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钱。
房贷。
瑶瑶的学费。
意识在规律的摇摆风声里，渐渐沉了下去。
.......
右臂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酸麻。
脑袋先于眼皮醒来。
风扇还在摇头，规律地送来微弱的凉风。
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是清晨的灰白色。
他侧躺在床沿，半边身体悬空。
右臂被枕在脑袋下面，林书瑶整个人像一张薄毯子，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背上。
她的呼吸很轻，均匀地扑在后颈，带来一点湿热的痒。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没有知觉。
说实话，林安已经比较习惯了妹妹祸害自己手臂的方式了，但每次这样还是会痛。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手臂从她颈下抽出来。
成千上万根针同时扎进血肉。
他咬着牙，没发出声音，另一只手撑着地毯，缓缓坐直。
整条右臂都在剧烈地抗议。
他低头看着床上的人。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黑发铺满了半个枕头。
一只手还维持着抓住他衣角的姿势，只是指尖已经松开了。
电脑屏幕不知何时已经黑了。
他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6:28 AM。
确认了一下，王胖子那条关于“云顶轩”的消息还停留在界面上。
他关掉屏幕，站起身。
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声响。
他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停顿了一下。
回头看了一眼，才拉开门，侧身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
卫生间的门关着，底下透出光。
他走过去，停在门口，靠着墙等待。
不一会，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沈子衿站在门后。
还是那套粉色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一点不耐烦。
她看到他，愣了一下。
随即，那点惺忪立刻变成了戒备和冷漠。
“你又想……”
她的话卡住了，因为看到林安只是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闯进来的意思。
沈子衿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大概是想找点什么茬，最后只是冷哼一声，侧身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然后，她忽然停住了。
就在走廊中间，一动不动。
林安正准备抬步走向卫生间，动作也跟着顿住。
走廊不算窄，并排走两个人绰绰有余。
但她就那么杵在正中，背对着他。
林安过不去。
时间在清晨的寂静里拉长。
一秒，两秒。
她还不动。
林安有些不解。
这是新的抗议方式？用身体堵住他上厕所的路？
“大小姐，又怎么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站得很直，双腿并拢，绷成一条线，小腿肌肉似乎在微微发抖。
视线顺着往下。
地板是浅色的，就在她脚边不远处，有一点小小的，深色的痕迹。
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了。
“啊....有时候，确实会没抖干净，不过没事，待会纸擦擦就行了。”
林安心里生出一丝微妙的，来自异性的理解。
就在这时，沈子衿猛地转过身，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眼神里的戒备和冷漠已经燃烧成了火焰。
“流氓！”
她吼出这两个字。
紧接着，一只手扬了起来。
清脆的一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炸开。
林安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
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空气凝固了。
沈子衿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在发颤。
她自己似乎也愣住了，没想到林安居然不躲开。
她看着林安脸颊上迅速浮现的红印，嘴唇哆嗦了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冲回自己房间。
“砰！”
门被狠狠甩上。
走廊里只剩下林安一个人。
他缓缓转回头，抬手，碰了碰发烫的脸颊。
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
他偶尔也会这样啊。
......
卫生间里水声响起。
林安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泼脸。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左脸颊上一道清晰的五指红印。
算不上多严重，但足够醒目。
他挤了牙膏，开始刷牙，动作和往常一样，不快不慢。
漱完口，毛巾浸了冷水，轻轻敷在发烫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刺痛缓和了一些。
天光微亮，夏岚的上班时间也要到8点半，所以这个点只有他一人。
林安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吐司。
平底锅上灶，倒油，打蛋。
滋啦一声，蛋液在锅里凝固成形。
做完这一切，他把煎好的鸡蛋和两片烤过的吐司装盘，又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进杯子。
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签。
他拿起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早饭在桌上。瑶瑶的在冰箱里，微波炉热一分钟。”
写完，放下笔，拿起自己的那份早餐，靠着料理台，三两口解决掉。
玄关处，他换上鞋，拿起了车钥匙。
......
清晨六点五十的街道，车流还未汇成洪流。
黑色的老款大众汇入车道，平稳地向前行驶。
林安打开了车载电台，一个温和的女声正在播报早间新闻。
公司楼下的停车场，他刚停好车，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就从旁边的柱子后闪了出来。
“安哥！可以啊，鸟枪换炮了！”王程飞，也就是王胖子，一脸惊奇地绕着大众车走了半圈。
“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啊，”王胖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怕你俩天没见着我，孤独寂寞死！”
他说着，视线落在了林安的脸上。
胖乎乎的脸僵了一下，眼睛瞪圆了。
“我靠，安哥，你这脸……跟人干架了？”
“没。”
“不可能！”王胖子指着那道红印，“这巴掌印，标准得很！谁啊？下手这么黑？”
林安拉开车门的手停住，侧过脸看着他。
“家里猫挠的。”
“猫？”王胖子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什么猫的爪子是五根指头还带掌心的？你家养的熊？”
“红头发的，”林安说，“脾气不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