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脆响之后,森林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少女环顾四周,躲藏在一块石头后面。
没一会儿,那片幽暗的林地有了动静,一丛浓密的灌木被一只手轻轻地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类,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
他身上穿着一套由深色皮革和粗布拼接而成的猎装,脚上蹬着一双沾满了泥浆的高筒皮靴。一头蓬松的、亚麻色的短发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眉毛很浓,眼神锐利。
男人的身后背着一张粗制的长弓,腰间的皮带上则挂着一柄连鞘的短剑和几支羽箭。
年轻男人并没有直接走向溪边,而是停在了林地的边缘,那双锐利的眼睛快速而仔细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目光扫过溪流,扫过那些奇形怪状的岩石,甚至在她藏身的这块巨石上短暂停留了片刻。
幸运的是,男人并没有发现她,很快便移开了。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感到困惑。
然后,他缓缓地蹲下身,目光落在了溪边那片被她踩踏过的、还留有新鲜痕迹的苔藓上。
男人站起身,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刚刚喝水和清洗的地方。
他缓缓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显得不急不躁,但那份沉稳却带给她一种无形的、越来越沉重的压迫感。
他站在溪边,低头看着那些凌乱的脚印,以及她匆忙躲藏时在苔藓上留下的痕迹。
他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评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线条硬朗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出来吧。“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突兀地在寂静的溪边响起。
“我没有恶意。如果你受伤了,或许我能帮你。”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并没有直接走向她藏身的岩石,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却牢牢地锁定着她所在的方向。他显然已经确定了她的位置。
是继续躲藏,祈祷他失去耐心后离开?还是相信他那句“没有恶意”,主动走出去面对这个未知的陌生人?又或者,利用这短暂的对峙,寻找逃跑的机会?冰冷的岩石紧贴着她的后背,少女有些犹豫。
当那道身影从岩石后缓缓走出时,男人的瞳孔还是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个女孩,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女孩。一头白雪般的白色长发,白得有些不真实。
少女的脸很小,五官精致,但此刻却沾满了泥污,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纯粹的、剔透的蓝色眼眸,
少女举起了双手,保持着距离一动不动。他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节缓缓地松开了。
这女孩身上那件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白色连衣裙,根本遮不住她瘦弱的、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的身体。这算什么?哪里来的迷路的小孩?
“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打破了溪边的宁静,显得有些干涩和沙哑。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直,不带什么特别感觉。“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同伴呢?”
他一边问着,一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他盯着女孩那双茫然的蓝眼睛,试图从里面读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观察着女孩惨白的嘴唇和几乎站立不稳的姿态,亚伦啧了一声,似乎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
沉默了几秒后,他反手解下了挂在腰间的一个牛皮水袋。
他拔开木塞,自己先仰头灌了一口,然后才把木塞重新塞好。
他掂了掂手里的水袋,看着女孩那副随时可能倒下去的模样,手臂一扬,将水袋朝着她的方向扔了过去。
水袋在空中划过一道短短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脚边柔软的苔藓上。
“喝点吧,看你那样子,估计下一秒就不行了。”他说话的调子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硬邦邦的腔调。
做完这一切,男人便抱起了双臂,靠在身后的一棵树上,摆出了一副“我就在这看着,你自己决定“的架势。
“我叫亚伦,是个猎人。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碰上了什么麻烦事儿。”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女孩单薄的身体。
天黑之后,林子里可不怎么太平。我要回前面的临时营地,你自己看着办吧。”
亚伦靠在树干上,抱在胸前的双臂没有丝毫放松。他的目光扫过女孩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他看着她有些犹豫。
女孩蹲下身,用那双沾满了泥污的小手,捡起了他扔过去的水袋。她拧开木塞的动作笨拙而迟缓。
喝完水,女孩似乎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但那双蓝色的眼眸里,也多了几分信任。
她用一种细若蚊吟、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亚伦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听着,但当“不记得”、“醒来就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这几个词语从她那干裂的嘴唇里吐出来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站直了身体,原本靠在树上的悠闲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怀疑。
他向前踏出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依旧蹲坐在地上的女孩,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怀疑。
“失忆?你搁这儿跟我说书呢?这种三流酒馆里吟游诗人都不屑于唱的蹩脚故事,你觉得我会信?”
“你的名字,家住哪里,从哪个方向来的?总得记得点什么吧?”亚伦蹲下身子,与女孩保持着一个平视的角度,但他的眼神却愈发锐利。
“或者,你身上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纹章?信物?”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快速扫过女孩那身破烂的连衣裙,除了泥污和破口,什么都没有。
少女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彻底懵了,她只能无助地一遍又一遍地摇着头。
亚伦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溪水潺潺,林间只有风声。最终,他像是放弃了似的,烦躁地啧了一声,站起身,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真他妈的麻烦......”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他转过身,不再看她,只是朝着森林的另一个方向摆了摆手,语气生硬而不耐烦。
“行了,别在这儿哭哭唧唧的。跟上,天黑前必须到营地。我可告诉你,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样,或者敢拖我后腿,我就把你绑树上喂熊,听明白了没?”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女孩的反应,迈开腿,径直朝着密林深处走去,只留下一个高大而冷漠的背影。
亚伦那大步流星的背影没有丝毫迟疑,沉重的皮靴踩在腐烂的落叶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噗嗤声。他高大的身影即将进入前方交错的树影。
要赶紧跟上他。
少女勉强站起来,她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泥污的赤脚,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刚才的奔逃让她不小心崴到了脚。
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说跟上那个男人的脚步,恐怕走不出一百米就会再次倒下。
“请......请等一下!”那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沙哑、虚弱,几乎被风吹过的沙沙声所掩盖。
但亚伦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像一尊雕像般僵立在原地。
过了足足两三秒,他才缓缓地、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林间愈发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颚线条,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有着毫不掩饰的烦躁。
“还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暴躁,“我说了,跟不上就等着被当成晚餐。天黑了,那些东西就都出来了,你想到时候变成一堆被啃烂的骨头吗?”
他说话又快又急,一副极其冷漠的样子。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头顶那片已经开始染上昏黄色彩的天空。
亚伦的目光从她那张写满了肯求的小脸上,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她那只微微肿胀、不敢完全着地的脚踝上。
他看着那里不自然的弯曲,看着她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将重心偏移,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轻轻摇晃。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咂嘴声。
“营地就在那座山脊的后面。”他最终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用下巴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语气却没有任何缓和,“正常走,最多一个小时。按你现在这个样子,走到明天早上也到不了。”
他说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大步流星地又走了回来,停在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他粗暴地将背上的长弓和箭袋解下来,随手靠在一棵树上,然后蹲下身,开始翻弄腰间的一个皮囊。那动作带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嘴里还不停地低声咒骂着。
最终,他从皮囊里掏出了一卷看起来并不怎么干净的粗麻布条,还有一小块被油纸包着的、黑乎乎的东西。
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将这两样东西一股脑地扔在了她面前的地上。“把脚踝固定一下,用这个缠紧。”
他的语气依旧生硬,听不出丝毫的温柔,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是我用来应急的,便宜你了。快点,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警告。
少女接过麻布,下意识的向亚伦轻轻的回应:“谢谢。”
他没有回应那句感谢,一个字都没有。他只是冷哼了一声,那声音从鼻腔里发出,短促而轻蔑。
“有说这两个字的功夫,你早就该把脚给固定好了。”他再次蹲下身,这一次的动作却带上了一股命令一般的粗暴。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那卷粗麻布,然后,在女孩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那只戴着半指皮手套的大手,已经直接抓住了她纤细的、沾满了泥污的脚踝。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烙铁烫到了一样,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下意识地就想把脚缩回去。但亚伦的手掌就像一把铁钳,牢牢地箍住了她。
“别乱动!”他低吼一声:“想让伤势加重,彻底走不了路吗?”他的话语刻薄而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安抚之意。
他处理伤处的动作,和他的人一样,直接、高效,并且毫无温柔可言。
他用手抹去她脚踝附近的泥浆,然后,他便用粗麻布条,一圈一圈地将她受伤的脚踝和小腿下部紧紧地缠绕、固定起来,那手法熟练得就像他每天都在做这种事。
很快,脚踝被固定完毕。亚伦随手将用剩的布条塞回皮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还在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的女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起来。“
他吐出两个字,像是在下达一个命令。“现在,跟上我。如果你再敢耽误一秒钟,我就把你扔在这里,说到做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昏黄的暮色已经开始从树冠的缝隙中渗透下来,将整个林地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远方,似乎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兽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