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前碎发别到耳后
汗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落在舞蹈室光洁的木地板上。
镜面墙映出乔念泛着红润的脸庞。
呼吸还没完全平复，胸口起伏得像风中的小白帆。
这几天的古典舞练习，简直要把人折腾散架。
每天放学后，她得先赶去舞蹈社报到。
换上练功服开始一次次的练习。
到后面脚背青了，膝盖肿了，腰窝的酸痛感夜里都会把自己疼醒。
其实.....她没想过要报名这个节目。
当初参加文艺晚会，算是被闺蜜们半推半就架上去的。
“念念你去嘛！你小时候不是学过好几年古典舞吗”
“对啊对啊，你跳舞那么好看，不去多可惜！”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她便迷迷糊糊地在报名表上签了字。
她对古典舞并没有多大的热忱。
那些水袖，那些云手，那些需要把脊椎拧成麻花的造型。
都让她感到无比疲惫和乏味。
排练前两周，乔念当时的脑子里都在盘算着“要不装病请假算了”。
可最近.....却有些不一样。
动力来得毫无征兆。
某个瞬间，她忽然就不觉得累了。
甚至会在清晨六点主动起床，在卧室对着镜子偷偷练习抬腿动作。
理由？她自己都说不清。
每次去深挖，脑海里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一张没精打采的脸庞。
黑框眼镜后的半阖眼睑，懒洋洋的语调，还有那双骨节分明，被水流冲得泛着冷白光泽的手。
“呀——！”
乔念心里小小的自己立马跳出来，惊慌失措地伸出双手，急急忙忙将画面驱散。
不，不是的！
她才不知道什么理由呢。
就是单纯想把舞练习好而已.....
欲盖弥彰地在内心深处进行着混乱的自我辩解。
也不知究竟想向谁否认些什么。
“好了，大家休息一下。”领舞的学姐拍了拍手。
女孩们纷纷瘫坐在地板上。
乔念也靠着墙壁坐下。
她从旁边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熟练点开那个熟悉的置顶头像。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晚上。
【我:这家新开的餐馆味道很不错哦，下次有机会可以推荐你尝尝(๑•̀ㅂ•́)✧】
【灰灰哥:多吃。】
..
【我:今天天气真好，可惜一整天都要在舞蹈室排练，都没时间出去晒太阳。】
【灰灰哥:多晒。】
..
【我:今晚的星空真漂亮呀，你有没有注意到？】
【灰灰哥:睡觉。】
.......
每一次，都是她兴致勃勃开启话题，分享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可他的回复永远那么简短。
好几次乔念都在想飞信是不是上线了设定好程序的自动回复功能。
灰灰哥......除了腿被烫伤那次以外，从来没有主动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乔念不满地瘪了瘪嘴，指尖在屏幕上戳着那个冷冰冰的“睡觉”两字。
“在看什么呢？一脸春心荡漾的。”
闺蜜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朝她手机屏幕上瞄了一眼，“哟，又是你的那个‘木头人’同事啊？还在等他回消息呢？”
对方揶揄的笑着。
“我都差点以为你是在跟喜欢的人聊天呢。”
乔念的心头猛地一惊，像是被人窥破了心事，手忙脚乱地按灭手机屏幕。
“才，才没有呢！你别乱说！”她赶紧否认，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
喜...喜.....喜欢的人......怎么可能！
她喜欢的人......可是陆泽哥哥呀！
她想用这个熟悉的称谓来安抚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
却意外发现提到“陆泽哥哥”时，内心平静得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怎么回事.....
最近...都没怎么想起他了。
“好啦，都别闹了，起来再合练最后一遍！”
其他同伴照顾道，“再练习一会儿，今天就到这儿，大家加把劲，争取在周五的晚会上大放异彩，让那些外校来的男生们都看傻眼！”
大放异彩吗......
不知为何，当这个词语和周五晚会联系在一起时。
乔念首先联想到的，并非是陆泽可能会投来的赞许目光。
她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提不起劲的厌世少年，会坐在台下看着自己在舞台上发光。
仅仅是描绘出这个画面，原本平静的内心又重新漾起雀跃的波纹。
————
在忐忑又紧张的期待中，时间终于来到了周五。
大礼堂后台忙乱不断。
化好妆的乔念躲在猩红色帘幕旁，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隙，踮脚往外看。
礼堂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目光在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急切搜寻着。
很快，她在后排某个相对偏僻的角落，找到了少年的身影。
林晖穿着黑色风衣，身体往后仰靠着椅背，仿佛随时都能睡着。
他真的来了。
“念念，你干嘛呢？怎么一脸傻笑地堵在这里。”旁边的同伴忍不住打趣。
“别挡着路呀，马上到学姐她们上场了！咱们是第三个，别着急。”
乔念脸颊烫烫的放下帘幕。
乖乖退到旁边，心脏却还在胸腔里不听话的咚咚直跳。
首个节目是声乐社一位学姐的独唱。
她的唱功很强，歌声空灵高亢。
瞬间就点燃了全场的气氛。
后台的女孩们也都在小声惊叹。
乔念原本火热的心又慢慢地冷却下来。
这次参加晚会的，有好多好多厉害的人。
单是舞蹈社就有好几位功底深厚的学姐。
说实话，她对自己这支舞并没有绝对的信心。
灰灰哥的目光.....会被舞台上那些更加耀眼优秀的人吸引走吗？
怀着这样的不安，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角落。
此时，台上的歌声正到高.潮部分，全场观众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
少年却低着头。
专注看着手中的手机屏幕，指尖还在上面不时点动。
乔念愣住。
下一秒，心底的不安消失，那种奇奇怪怪又酸酸甜甜的情绪浇灌心上枝梢
——他在玩手机？
——所有人都盯着舞台，他却.....完全没看？
——那是不是说明，在他眼里，那些光鲜亮丽的表演，都比不上他手机里的内容？
——那......那自己呢？
很快，轮到她上场了。
“下一个节目，由舞蹈社带来的古典群舞《水墨江南》。”
乔念站在舞台阴影里，心脏不争气的狂跳。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深呼吸几口气，调整紊乱不安的思绪。
就在她踩着节拍器上台的刹那，少年动了。
他听见了她节目的名字。
他抬起了头。
眼睛不再是半阖着毫无兴致，而是完完整整的，将目光不偏不倚地投向舞台中央。
乔念狂跳不止的心脏倏然收缩，仿佛被什么攥住。
所有的紧张，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患得患失.....
全都在那道视线注视的瞬间化作了一簇自心口绽放的春樱，瓣瓣清芬随风浮漾。
她跳得前所未有的卖力。
水袖翻飞，身段轻盈。
每一次的旋转都带着风，每一段的定格都精准如画。
结尾处，她甚至超常发挥
完成了从未在排练中成功过的“倒踢紫金冠”
台下惊呼四起，掌声如潮。
舞毕，鞠躬，退场。
乔念的胸口剧烈起伏，脸颊红得像晚霞。
她偷偷再从侧幕再看去。
下一个节目开始。
林晖.....又低下了头。
完全不在意台上劲爆火辣的表演。
——他...只在自己登场时抬头。
——他...只在自己起舞时专注。
——别人再耀眼，他都无动于衷。
——那.....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自己是特别的？
——哪怕，只是一点点.......
乔念咬住下唇
背靠着后台冰冷的墙壁，手指悄悄抚过滚烫的脸颊，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像一弯藏不住的月牙，盛满了无人知晓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