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心绪化作急促的行动。
顾不得脚上那双不便奔跑的软底舞鞋，跌跌撞撞来到礼堂外。
乔念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两个正在对峙的身影。
陆泽果然去找他麻烦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正要开口劝阻，却见林晖对他说了句什么。
距离较远，她听不真切。
只看到少年说完后，陆泽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阴沉着脸朝礼堂侧面的偏僻小道走去。
林晖跟在后头，步伐松散得像在遛狗。
他们要去哪里？
乔念心中担忧更甚
犹豫几秒，决定悄悄跟在后面。
她提起裙摆，弯下腰
借着路边茂密的灌木丛的掩护，轻手轻脚地跟上去。
绕过假山喷泉，他们停在远离主干道的林荫小径入口
这里罕有人至，四周格外安静，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乔念闪身躲在一颗粗壮的香樟树后。
探出半个脑袋，紧张注视着眼前距离几步之远的两人。
“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林晖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寂。
陆泽闻言冷笑几声。
“没什么大事。”
看过来的眼神如同审视商品，带着属于上流社会子弟特有的傲慢。
“就是有点好奇，现在的临江女校，什么时候连你这种货色都能混进来了？”
他上下扫视林晖身上普通的黑色风衣和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鞋。
“穿得一身地摊货，还戴副眼镜，装斯文？”
”是不是想来这里傍个富婆，好少奋斗几十年？”
话语里没有半个脏字，那股子高高在上的轻蔑却比任何辱骂都来得伤人。
少年没接话。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似乎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你的手段倒是不错。”
陆泽见他不语，以为被自己成功揭穿，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了。
“先是装出一副清高无害的样子，再找机会接近目标，嘘寒问暖，等对方对你放下戒心就继续得寸进尺。”
“今晚这出戏演得不错，把念念骗得团团转。”
林晖依旧毫无反应。
“怎么，心虚了，不敢说话了？”
“你很会撩吗？你会撩有个屁用，临江女校的圈子，从来都是只看家世背景的。”
“以为凭借着点小聪明，就能改变你注定埋没在底层的命运？”
“我劝你还是认清现实，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
“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些。”
林晖慢吞吞开口，中断对方越说越起劲的废话，“那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侧过身，打算离开这个无聊的对话现场。
陆泽一个箭步拦在少年的面前
“误会？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的言辞愈发具有攻击性。
“你看准了念念单纯，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往上凑。”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故意在她失落的时候出现，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做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就让她对你产生好感?”
“这种廉价的温柔，成本可真低啊。”
少年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你真的误会了。”
“少在这边扯！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选你？”
陆泽的耐心即将被耗尽，语调抬高不少。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论家世，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论长相，你这张脸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你凭什么？凭你那副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钱的死人脸，还是凭你这身穷酸气？”
每句话语都像是一柄利刃，血淋淋插.进乔念的心口。
躲在树后的她紧紧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从未见过陆泽如此如此刻薄的一面。
她也从未料到，自己那份刚刚萌芽的不知名感情在陆泽的口中，竟会变得如此不堪。
“开个价吧，77号。”
陆泽伸出手指，在少年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点了点，动作充满侮辱性。
“要多少钱才肯离她远一点？”
“五十万？一百万？像你这种穷鬼，估计一辈子都攒不到这些数目吧。”
“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拿着这笔钱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挑衅的看着林晖。
试图从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但少年始终沉默以对。
眼睛低垂着静静站在那里。
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人说话。
又仿佛是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等待对方将所有负面情绪发泄完毕。
然而，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沉默无疑是火上浇油，彻底将陆泽惹恼。
被无视的愤怒，使他说出更重的话。
“77号！”
陆泽几乎是低吼出声。
“又不说话装清高？”
“也对，你怎么会满足于这点小钱。”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花点心思把她哄上床，让她怀上你的孩子，你下半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陆泽逼近一步，字句间翻涌的恶意快要漫溢而出。
“少痴心妄想了，念念从小就是被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也只有像她这样没见过什么男人的傻丫头，才会被不入流的货色骗到。”
“她今天做的那些事，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作祟。”
“等她清醒过来，你觉得你还能在她身边待多久？”
“她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而你，不过是她成长路上一个可笑的插曲罢了！”
乔念听到这些话，心脏好似被冰冷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傻丫头.....
一时的新鲜感.....
可笑的插曲....
原来，她视若珍宝守护着的悸动，在陆泽眼中竟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和可笑。
或许，她以前付出的善意也曾被他歪曲，加以践踏。
各种被误解轻视的难过，让乔念止不住的发冷。
忍住喉间的哽咽，正欲不顾一切地站出来，为自己，也为那个无端受辱的少年辩驳几句。
却在此时，林晖的回复先一步响起。
“她说你也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声音平缓冷静，打破了对方单方面的宣泄。
陆泽和乔念同时愣住。
“她告诉我，你从小保护她，照顾她，让她体会到了被当做妹妹的安心感。”
“在她眼里，你是那个会保护弱小，充满正义感的好哥哥。”
少年抬起眼，正视陷入短暂语塞的陆泽。
“可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因为嫉妒而口不择言，用家世和外貌去攻击别人，甚至不惜用言语贬低自己从小守护的女孩，来满足自己可悲自尊心的幼稚男人。”
“你说她单纯，是因为你只想看到你所希望看到她的那一面。”
“你说她会被我骗，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用如此肮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感情。”
陆泽的呼吸滞住，没料到少年会这样反击。
“最后，你所谓的了解，从头到尾，不过是你强加在她身上的一种自以为是和傲慢罢了。”
“至少我认为，乔念.....从来都不是什么傻丫头。”
轻飘飘丢出的答复，却是直接撕开了乔念心头脆弱的伪装。
长久以来的迷茫与压抑于此刻彻底释放。
“她，更不是一件挂在你身上的装饰品，陆泽。”
短短几句话，犹如温暖的光照亮了那颗坠入冰窟的心。
他说，她不是傻瓜。
他说，她不是装饰品。
是啊.....从小到大，陆泽总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一个需要被他保护，也必须听从他安排的“妹妹”。
从来没有人，像林晖这样，直白地告诉陆泽——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拥有自我意志的个体。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视线变得模糊。
原本几乎要将自己溺毙的难过情绪，竟奇迹般地消散了。
“你.....胡说八道！”陆泽被戳中痛处，语塞片刻，好半晌才恼羞成怒的反驳。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和念念之间的感情，不是你们底层穷鬼能理解的！”
“哦，那很有感情了。”
林晖懒得理会，转身就要走。
堪比蔑视的态度点燃了陆泽为数不多的理智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攻击都被对方那半死不活的语气动作给化解了。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挫败和狂怒。
“我说过让你走了吗！”
再次拦住少年。
陆泽浑身的肌肉紧绷，俨然打算动手的架势。
“我劝你冷静一点。”
林晖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在女校打架被发现会记过的。”
懒洋洋的样子等同于在说“打架很累，我不想动”。
这话听到已经被怒火冲昏头脑的陆泽耳中，明显是最恶劣的阴阳怪气。
“我让你再装！”
陆泽再也忍不住，积攒的怒火轰然爆发。
一记狠厉的直拳带着风声，朝林晖的脸颊狠狠挥了过去。
躲在树后的乔念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她是知道陆泽打架有多厉害的。
从小就是孩子王，初中时更是为了替朋友出头，把好几个混混打到住院，连肋骨都断了几根。
灰灰哥那么瘦，看起来风一吹就倒，怎么可能是陆泽的对手！
她刚要失声惊呼“不要！”
下一秒发生的景象，却令乔念定在原地。
面对来势汹汹的拳头，少年没有躲。
就在拳风即将及面的刹那，他一直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左手如同鬼魅般探出，扣住陆泽的手腕。
身体顺势向前欺近半步，腰部发力。
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简洁到了极致，展露出暴力美学的帅气。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陆泽已重重摔落在地。
脸颊紧贴地面，动弹不得，狼狈得如同被钉住的猎物。
整个过程快到乔念甚至没看清。
等她反应过来时，战斗已经宣告结束。
乔念彻底看呆了。
月光下，少年一只手云淡风轻地压制着陆泽，另一只手又插回风衣口袋里。
他垂下眼帘，脸上表情似乎只是随手拍死了只恼人的蚊子。
从容与暴力交融。
难以言喻的极致反差感.....
好...好厉害......
乔念的意识里剩下这三个字在反复回响。
视线中。
黑色风衣的下摆垂落，遮住陆泽半张扭曲的脸。
少年声线寡淡，仍是那副对任何事物都兴趣缺缺的随意姿态。
“闹够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