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刀割过阿拉斯托的脸颊,也稍稍吹散了些许占据她意识的狂暴与痛苦。她背后的能量翅膀变得稀薄而闪烁,维持飞行消耗了她太多本就不稳定的力量。左眼依旧是一片混沌的眼白,但右眼的琥珀黄中,属于她自己的理智正在艰难地重新凝聚。
“容器”……
“圣银”药剂针尖的冰冷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脖颈……
伊莎贝拉王后那毫无温度的眼神……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内心,但比这些更强烈的,是凯莱布最后注入她脑海的信息碎片,以及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对“源血”的渴望。
“……光与影的交界……灰烬山脉的遗忘神殿……‘源血’守护着最初的盟约……”
灰烬山脉?那是艾瑟兰王国与北方蛮荒之地的天然屏障,传说中巨龙陨落、神灵沉默的禁忌之所。遗忘神殿更是只存在于游吟诗人含糊其辞的古老歌谣里。
她必须去那里!这是她摆脱“容器”命运、真正掌控自身力量的唯一希望。
但首先,她得活下去,并摆脱身后的追兵。
她降低高度,如同疲惫的夜枭,一头扎进圣辉堡外围广袤的黑森林中。落地的冲击让她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强行使用那种“黑暗奇点”的方式逃脱,对她身体的负担极大,此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体内的“黯蚀”力量也因“日月徽记”的冲击和过度消耗而变得沉寂,蛰伏在皮肤之下,只留下左侧下颌线一道比以往更深的黑色痕迹,如同一道狰狞的纹身。
她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剧烈地喘息着,倾听周围的动静。远处隐约传来猎犬的吠叫和侍卫们模糊的呼喝声。追兵已经进入森林了。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撕下已经被能量灼烧得破破烂烂的裙摆,草草包扎了在逃亡中被树枝划出的伤口,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星辰和微弱的感知,北方,灰烬山脉的方向。
然而,虚弱和伤势让她举步维艰。没走多远,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铺满腐烂落叶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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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黑森林的另一端,靠近灰狼氏族传统猎场的区域。
“莉希”(艾莉西亚)正蹲在一条溪流边,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一种根部呈暗红色的药草。这是族内巫医让她辨认的,用于治疗跌打损伤的常见草药。几个月森林生活的磨砺,让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手上也添了些细小的疤痕,但那双异色瞳却比在城堡时更加明亮,充满了生机与好奇。
那个名叫凯尔(Kael)的狼族少年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打磨着他的骨刀。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看向莉希时,那双狼一般的绿眼睛里,少了几分最初的警惕,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教会了她许多在森林中生存的技能,也默许了她这个“外乡人”暂时留在氏族边缘。
“这种‘血须草’,嚼碎敷上就行,对吗?”莉希举起洗净的草药,用她越来越流利的、带着些许氏族口音的语言问道。
凯尔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她熟练的动作。这个女孩学得很快,快得惊人。她不仅识字,对植物的特性也有着某种天生的敏锐,仿佛……某种沉睡的本能被唤醒了。
“你以前,”凯尔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在王都,听说过‘温德米尔’吗?”
莉希的心脏猛地一跳,手中的草药差点掉进溪水里。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温德米尔……好像是……王族的姓氏?”
“嗯。”凯尔低下头,继续打磨骨刀,状似无意地说,“老族长的兽皮卷里提过……几十年前,有个温德米尔,来过灰烬山脉。”
莉希屏住了呼吸。“来……做什么?”
“不知道。卷轴残缺了。”凯尔抬起头,绿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只写着‘他寻求平息血脉的狂啸,最终却带走了阴影的种子’。”
平息血脉的狂啸?阴影的种子?
莉希想起了凯尔之前关于父王“月黯之疾”的询问,一个模糊的猜想逐渐清晰——温德米尔家族的血脉,似乎隐藏着某种与“阴影”相关的、不稳定的力量。而她的父王,或许曾试图寻找解决之道,来到了这片靠近灰烬山脉的土地。
那她自己呢?她和阿拉斯托这奇特的异色瞳,是否也与此有关?阿拉斯托身上那恐怖的黑暗力量……
“你想看吗?”凯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莉希猛地抬头:“可以吗?”
凯尔站起身:“老族长去年冬天就去见祖灵了。他的东西,现在由我保管。”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看得懂那些古老的符号。”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莉希的心跳加速了。这可能是了解家族秘密、了解阿拉斯托力量根源的关键!
她跟着凯尔,深入氏族聚居地,来到一个存放着各种兽皮、骨骼和古老器物的帐篷。凯尔从一个上了锁的、包着铜皮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颜色暗沉、边缘破损严重的兽皮卷。
当凯尔在她面前缓缓展开兽皮卷时,莉希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卷轴上用古老的、如今已很少人认识的文字和象征性图案记载着一些片段。她看到了描绘着日月同辉的图案,看到了两个面容模糊、却拥有异色瞳的人形轮廓彼此对峙,又彼此相连。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了一段相对完整的记述上,轻声念出:
“……光与影,乃一体两面,源自‘源血’。‘日冕’掌秩序与显现,‘月黯’司潜能与暗涌。失衡则狂,相合则衡……然,‘窃影’之举,始于双冠王时代,光欲独耀,遂囚暗力,裂其源,制其器,盟约遂晦……”
窃影?囚暗力?裂其源?制其器?
莉希的手开始颤抖。这古老的记载,似乎在诉说一个与官方历史完全不同的故事!温德米尔家族,或许并非天生的光明守护者,而是……背弃了古老盟约的“窃贼”?而“月黯”之力,本是与“日冕”平等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阿拉斯托……她不是诅咒,而是被囚禁和窃取的力量本身?
那她自己这个“日冕”呢?她的存在,是否也建立在某种不义之上?
就在她心乱如麻,想要继续阅读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一个年轻的氏族战士冲了进来,语气急促地对凯尔说:“凯尔!巡逻队在西南边的‘沉眠谷地’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女人!穿着奇怪,受了伤,样子……样子很不对劲!她脸上有黑色的、像活物一样的纹路!”
凯尔眉头紧皱:“外来者?是王国的探子?”
“不像!”战士摇头,“她看起来……很惨。而且,她身边有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莉希的心中却莫名一紧!黑色的、活物般的纹路?不对劲的气息?
一个让她恐惧又隐隐期待的名字浮上心头——阿拉斯托?!
她猛地站起身,对凯尔说:“带我去看看!”
凯尔审视地看着她突然变得激动和苍白的脸,绿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