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夜晚,星空仿佛被冻结,呈现出一种锐利而冰冷的璀璨。营地里,除了守夜的护卫,大多都已裹着厚重的毛皮入睡,只有篝火的余烬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
阿拉斯托无法入睡。并非因为严寒,而是脑海中纷杂的思绪与体内力量的低语,在寂静中尤为清晰。她靠坐在一块背风的巨岩下,远离篝火,身影几乎与岩石的阴影融为一体。
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指尖触碰到一个用柔软皮革仔细包裹的物件。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将它取出,层层揭开。
那是一个手工缝制的布偶。布料看得出是上好的丝绸,但工艺却带着些许稚拙的痕迹。人偶有着一头用金色丝线精心绣成的长发,身上穿着简约却精致的公主裙袍。最传神的,是那双用不同颜色琉璃珠缝制的眼睛——左眼灿金如旭日,右眼湛蓝如晴空。
艾莉西亚的模样。
这是当年在地牢深处,那个如同阳光般闯入他黑暗世界的公主,在离开前,塞进他手中的。她说:“这个给你,像我一样陪着你。”
那时,她只是拒绝,不解其意,只觉得这精致的小玩意与地牢的污秽格格不入。直到后来,在逃亡与觉醒的漫长岁月里,在人性的认知被重塑、身体被“源血”与黑暗物质彻底改造为“她”之后,阿拉斯托才渐渐明白,莉希当年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玩偶。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我与你同在”的无声誓言。也是莉希内心深处,对另一个被世界遗弃的“自己”的映射与怜惜。
阿拉斯托用覆盖着黑色物质、略显狰狞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拂过人偶金色的发丝,拂过那双异色的眼眸。冰冷的指尖似乎也能从这小小的布偶上,汲取到一丝遥远的、属于莉希的温暖与光明。脑海中狂躁的低语,在这专注的凝视下,竟奇异地平息了许多。
“莉希……你现在,在做什么?是否也在看着……‘他’?” 阿拉斯托知道,莉希那里,定然留着另一个,以当年那个落魄乞丐少年为原型缝制的人偶。那个代表着过去、代表着被污名化的“月黯”容器的形象。
她(阿拉斯托)看着手中这个代表着“光”的莉希人偶,而莉希在南方,看着那个代表着“影”的乞丐人偶。这镜像般的持有,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对话,一种跨越山河的、隐秘的陪伴。这份认知,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酸楚与温暖的洪流。她们被宿命推向对立的两极,却又被这小小的信物,紧紧联系在一起。
她将人偶紧紧贴在胸口,那冰冷的黑色物质之下,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这份情感,不能言说,不容于世,却真实地存在着,成为她在这冰冷北地与自身黑暗抗争时,最珍贵的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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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方的王都,公主寝宫内。
莉希并未入睡。她屏退了侍女,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台面上,政务文书堆积如山,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里面铺着柔软的丝绒。
丝绒之上,静静躺着一个旧布偶。
这个布偶的工艺同样稚拙,与阿拉斯托手中的那个如出一辙。它穿着破烂的、用深色粗布缝制的衣服,头发是灰色的麻线,脸上没有精致的五官,只有两个简单的线迹代表眼睛,额头上却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标记。
这是当年,她依照那个被囚禁的、眼神倔强又绝望的乞丐少年形象,偷偷缝制的另一个。她将“自己”给了她,将它留了下来。
奥尔斯顿公爵的回复刚刚送到,她勉强接受了条件,但要求立刻签署魔法契约。南线的压力暂时缓解,但德拉贡的主力仍在逼近,大战的阴云愈发浓重。疲惫和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她的肩头。
她伸出手,轻轻拿起那个陈旧的、代表“影”的乞丐人偶。指尖摩挲着人偶额头上那个红色的“❌”,如今看来,这仿佛是一个预言,预示了阿拉斯托未来额头上那真正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印记。
“你现在……还好吗?北地的风那么冷……” 她脑海中浮现出阿拉斯托离去时那孤独而决绝的背影,想起她在观星塔内与黑暗抗争的痛苦模样。担忧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着她的心。
她看着手中这个代表着“影”的人偶,仿佛能透过它,看到远方那个正在为守护她、守护这个王国而奋力挣扎的身影。那个曾经需要她保护的“乞丐”,如今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甚至为她抵挡北境风霜的“归位者”。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感在她心中涌动。有骄傲,有心痛,有依赖,也有那份深埋的、超越了友谊与同盟的牵绊。她将人偶轻轻握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传递去一丝她的力量与挂念。
“愿你平安……”她对着寂静的空气,无声地默念。如同过去的千百次一样,这份祈愿,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寄托于这无声的信物之上。
南北两地,两个身影,在各自的孤独与压力下,不约而同地握紧了代表对方的小小人偶。战争的阴影笼罩着王国,而这份隐秘而坚定的情感,如同黑暗中彼此遥望的星辰,虽不能相聚,却以其永恒的光芒,指引着对方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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