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灰烬氏族营地。
篝火在寒冷的夜风中摇曳,映照着兽人粗犷的面容和阿拉斯托静默的身影。与碎岩者·格鲁姆达成的中立协议,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部落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并非所有兽人都欣然接受。
“格鲁姆!”一个比老酋长更加雄壮、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爪痕的年轻兽人战士——血爪,踏着沉重的步伐走来,声音里充满了不满,“我们就因为一个人类女人的几句话,几手戏法,就放弃了南下的机会?那些软弱的南方人正在自相残杀,正是我们夺取肥沃土地和粮食的时候!”
他的话语引起了不少年轻兽人的附和,他们渴望战斗,渴望用敌人的鲜血和战利品来证明自己的勇武。营地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格鲁姆缓缓抬起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血爪和他身后的躁动者们:“血爪,你的勇气如同火山,值得赞赏。但你的眼光,却像被山雾遮蔽。”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静静坐在火堆旁,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阿拉斯托,“你看她,只是‘人类女人’吗?她的力量,源自比我们脚下这座圣山更古老的黑暗。与她为敌,我们付出的代价,将远超从南方人类那里可能抢到的一切。”
阿拉斯托适时地抬起眼眸,左蓝右黄的异色瞳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她没有说话,只是周身那收敛的黑暗力场微微波动了一下,篝火的光芒在她周围似乎黯淡了一瞬,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漫过营地,让那些躁动的年轻兽人瞬间噤声,感到一阵源自本能的寒意。
“我们灰烬氏族,崇拜力量,但更尊重智慧。”格鲁姆继续说道,声音低沉而有力,“与一个强大的、愿意与我们平等交易的邻居保持和平,远比与一个混乱、虚弱却可能藏着更多未知危险的南方死磕,更符合部落的长远利益。开放集市,我们用矿石和兽皮换取急需的粮食和布匹,我们的女人和孩子能活得更好,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胜利吗?”
老酋长的话,朴实而充满智慧,逐渐平息了年轻一代的躁动。血爪虽然仍有些不甘,但在格鲁姆的威望和阿拉斯托无声的威慑下,也只能冷哼一声,退回了阴影里。
阿拉斯托知道,北地的稳定并非一劳永逸,但只要格鲁姆还在,只要她展现的力量依旧形成威慑,这条北方战线就能暂时稳住。她低头,借着篝火的光芒,再次看向手中那个左黄右蓝的莉希人偶,心中默默计算着南方的战事。王都,还能支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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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王都城墙。
持续一天的猛攻暂时停歇,德拉贡的军队如同退潮般撤回营地,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冲天的血腥气。城墙上的守军们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之机,许多人靠着垛口就直接瘫倒在地,甚至来不及处理伤口,就沉沉睡去。
莉希没有休息。她沿着城墙缓慢巡视,左黄右蓝的异色瞳扫过每一段破损的墙体,每一位疲惫不堪的士兵。她亲自为伤兵喂水,鼓励着那些眼神中还带着恐惧的新兵。她的身影所到之处,士兵们都会挣扎着起身行礼,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公主殿下与他们同在,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鼓舞。
但回到临时指挥所,面对沙盘和战报,莉希的眉头紧紧锁起。损失比她预想的要严重。守城物资消耗巨大,尤其是魔晶和火油,已经所剩无几。士兵伤亡数字不断上升,最麻烦的是,随军的魔法师报告,维持城防魔法屏障的能量源——深埋于城堡地下的古代魔网节点,似乎因为长时间超负荷运转,开始变得不稳定。
“殿下,”一位满脸烟尘的将领声音沉重,“如果明天敌军依旧保持今天的强度,我们的魔导弩箭将首先告罄,魔法屏障也可能出现漏洞。届时……恐怕只能靠血肉之躯硬抗了。”
莉希沉默地看着沙盘上代表敌军的密密麻麻的红色标志,感觉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她深知,德拉贡今天的进攻很可能只是试探,真正的杀手锏还未使出。
“优先修复受损最严重的弩炮。组织民夫,连夜拆毁内城不必要的建筑,收集木材和石料,作为最后的守城器械。”莉希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魔法师团集中精力,优先稳定核心区域的屏障,其他区段……可以适当放弃。”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意味着一旦明天战事吃紧,部分城墙段可能会成为炼狱。但为了保住核心区域,争取时间,这是必要的牺牲。
将领领命而去后,指挥所内只剩下莉希一人。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几乎站立不稳,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撑住身体。她颤抖着手从贴身衣袋里取出那个左蓝右黄的粗布人偶,紧紧攥在掌心。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她仿佛能透过这个人偶,感受到远方那个与她命运交织的少女的存在。
阿拉斯托,你是否已平安?北境的风,是否比王都的硝烟更冷? 她闭上眼,将人偶轻轻抵在额头,无声地汲取着那虚幻的、却对她至关重要的力量。快一点,再快一点……王都需要你带来的转机,而我……也需要知道你是否安好。
窗外,夜色深沉,王都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在短暂的寂静中舔舐伤口,等待着黎明更加残酷的考验。而南北两地,两位少女的心,也在这漫长的黑夜中,隔着千山万水,为彼此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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