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托的归来,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投入了一块新的燃木,让内城压抑绝望的气氛为之一变。
指挥所内,原本因疲惫和压力而显得萎靡的将领们,此刻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目光复杂地聚焦在那位静立阴影中的身影上。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希冀——无论如何,这是一位能与伊莎贝拉王后正面对抗、甚至夺取了“日月徽记”掌控权的强大存在。
莉希迅速从初见阿拉斯托时的细微波动中恢复过来,她左黄右蓝的异色瞳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清晰而冷静:“情况有变,防御策略需即刻调整。里昂,简要向阿拉斯托大人说明当前态势。”
“是,殿下。”里昂上前一步,指向军事沙盘,语速快而清晰,“外城已完全失守,敌军主力约两万人,目前主要集结在东、南两个方向,正在架设超过二十架重型投石机和至少三十架大型弩炮。敌军魔法师团规模约百人,位于主营中心,能量反应活跃,预计将在总攻时协同打击我方魔法屏障。我方现存可战之兵不足三千,内城魔法屏障能量储备仅余两成七,魔导弩箭存量……”
听着里昂一条条报出严峻的数据,阿拉斯托燃烧的左蓝右黄眼眸中红光平稳,没有任何表示。直到里昂说完,她才将目光投向莉希:“你的打算?”
莉希的手指落在沙盘上代表内城城堡的位置:“放弃外围城墙部分区域的固守,将兵力收缩至城堡主体及核心塔楼。利用巷道狭窄的特点,布置陷阱和伏击点,进行层层抵抗,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一位老将领忍不住开口,“殿下,我们还能等来什么转机吗?”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阿拉斯托。
“转机,需要我们自己创造。”莉希的声音斩钉截铁,“收缩防御,是为了集中力量,也是为了……”她顿了顿,看向阿拉斯托,“……为了给我们的‘影’,创造出最适合她发挥的战场。”
此言一出,指挥所内微微一静。所有人都明白了莉希的意图——她要利用阿拉斯托掌控阴影的能力,在复杂的巷战和城堡内部环境中,给予敌军最大的杀伤。
阿拉斯托微微颔首,沙哑开口:“可以。阴影在狭窄、复杂的环境下,效果更好。”她看向沙盘,覆盖着黑色物质的手指点了点几条主要的入城通道和城堡的几个关键入口,“这些地方,交给我。我能让它们变成吞噬生命的迷宫。”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几位将领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振奋。有了这位“非人”的存在,看似绝望的防守,似乎又多了一分底气。
“魔法屏障呢?”莉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能量不足,能否支撑到总攻结束?”
阿拉斯托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仅靠残余能量,很难。德拉贡不会给我们慢慢消耗的机会,他的魔法师团第一波集中打击,就可能让屏障碎裂。”
气氛再次凝重。
“但,”阿拉斯托话锋一转,燃烧的眼眶看向莉希,“‘日月徽记’在我这里。它蕴含的能量,远超市面上流通的任何魔晶。如果能找到方法,将它的一部分能量引导至屏障核心……”
莉希眼中精光一闪:“需要怎么做?”
“需要熟悉城堡能量脉络的人,以及……你的力量。”阿拉斯托看向莉希,“‘日冕’与‘月黯’在徽记中已然平衡,需要你我共同引导,才能将这份平衡之力,安全地注入屏障法阵。过程不能被打扰,否则能量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这意味着,在敌军总攻的关键时刻,她们两位最高战力,可能需要脱离一线,去完成这项更重要的任务。
莉希几乎没有犹豫:“好!里昂,传令下去,防御指挥权暂时由你全权负责!按照既定方案,层层阻击,尽可能拖延敌军靠近城堡主体的时间!凯尔,你带人守住地下的屏障核心室入口,在我们完成能量灌注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遵命!”里昂和凯尔肃然领命。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内城如同一个被敲醒的蜂巢,虽然依旧面临毁灭的威胁,却重新充满了抗争的活力。士兵们开始按照新的部署调动,民夫和剩余的魔法师忙着在巷道和城堡关键节点布置障碍和陷阱。
莉希和阿拉斯托则没有停留,在几名核心侍卫的护送下,迅速前往位于城堡地下的屏障核心控制室。
通往地下的石阶幽深而冰冷,火炬的光芒跳跃不定,映照着两人沉默的侧脸。狭窄的空间里,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走在前面的莉希忽然放缓了脚步,等到阿拉斯托与她并肩时,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问了一句:
“……路上,还顺利吗?”
阿拉斯托脚步微顿,覆盖着黑色物质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她侧过头,看着莉希在火光下显得有些柔和的侧脸轮廓,沙哑地回应:
“嗯。”
简单的问答之后,是更深的沉默。但某种无形的、紧绷的东西,似乎在这沉默中悄然融化了一丝。她们都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比北方谈判凶险百倍的局面。但此刻,她们并肩而行。
在踏入核心控制室那扇铭刻着无数古老符文的大门之前,莉希的手再次无意识地按了一下腰间,那里藏着那个左蓝右黄的粗布人偶。
而阿拉斯托,也在阴影的掩护下,指尖轻轻拂过怀中那个左黄右蓝的丝绸人偶。
下一刻,两人一同迈入了控制室,沉重的石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暂时隔绝。
室内,巨大的、由纯净魔法水晶构筑的屏障核心正在缓缓旋转,只是光芒明显黯淡,甚至有些不稳定的闪烁。而在核心正上方,悬浮着的,正是那枚散发着和谐双色光晕的“日月徽记”。
最终的决定性时刻,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