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月之渊的“回响峡谷”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山谷,而是两道高耸入暗沉天幕的、由凝固的阴影与破碎记忆构成的峭壁间的狭长地带。甫一踏入,阿拉斯托便感觉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针尖刺入她的脑海,无数混杂着愤怒、绝望、不甘与毁灭欲望的低语、嘶吼和呓语,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击着她的意识壁垒。
这是古老战场留下的杀意残响,经过千年沉淀,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精纯和恶毒。
艾瑟尔和两名遗民护卫停在峡谷入口,她们周身自然流淌着一层薄薄的银色光晕,将那些精神侵蚀隔绝在外。
“归位者,这是第一课。”艾瑟尔的声音依旧平静,在阿拉斯托的意识中响起,“学会在怨念的海洋中保持自我。穿过去,我们在另一端等你。若迷失,我们会出手,但那意味着你第一次考验的失败。”
说完,她们的身影如同融化在阴影中,消失在峡谷入口。
阿拉斯托独自一人站在峡谷的入口,那无形的精神冲击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右臂的黑暗纹路兴奋地灼烧着,贪婪地吸收着环境中浓郁的负面情绪,那股试图掌控她的暴戾冲动再次抬头,诱惑着她放弃抵抗,融入这片杀戮与怨恨的合唱。
“……杀……毁掉一切……”
“……光……虚伪……都该死……”
“……力量……吞噬……成为主宰……”
低语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响彻在她的耳畔。她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觉,看到光耀神殿的祭司们狞笑着向她走来,看到伊莎贝拉王后冰冷的眼神,看到莉希……倒在血泊之中!
“不!”阿拉斯托低吼一声,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让她瞬间清醒了一丝。她颤抖着手,几乎是本能地探入怀中,紧紧抓住了那个 以莉希为原型(左黄右蓝) 的粗布人偶。
人偶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的掌心,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如同寒夜中的孤灯,穿透了层层冰冷的怨念,直达她几乎被淹没的心底。莉希的笑容,莉希坚定的眼神,莉希告别时那个克制的拥抱……一幕幕温暖的记忆碎片浮现,为她构筑起一道脆弱的、却至关重要的堤坝。
她将人偶贴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左蓝右黄的瞳孔中,疯狂与理智激烈拉锯,但那一抹属于莉希的暖色,始终未曾熄灭。
一步,两步……她开始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不仅要抵抗物理上的沉重压力,更要时刻与试图同化她心智的古老杀意抗争。黑暗物质在欢呼雀跃,而她的意志则在人偶的支撑下,如同风暴中的礁石,一次次将侵袭的浪潮击碎。
她不再试图驱散或屏蔽那些低语,而是学着去“倾听”,去分辨其中蕴含的纯粹痛苦与执念,同时牢牢锚定“我是阿拉斯托,我要回去守护莉希”这个核心念头。渐渐地,那滔天的怨念狂潮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她开始能在其中找到一丝微妙的平衡,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当阿拉斯托终于踉跄着走出回响峡谷的另一端,重新看到艾瑟尔三人那模糊的身影时,她几乎虚脱。汗水浸透了她的内衫,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异色瞳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经过淬炼后的坚韧。
艾瑟尔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在她紧握人偶的手和她的眼睛之间停留了一瞬,空灵的声音响起:“比预计的时间要快。你找到了你的‘锚’……很好。但这只是开始,归位者。泣血之痕的怨念,比这里浓郁千百倍。”
阿拉斯托松开人偶,感受着其残留的暖意,沉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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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深夜。
莉希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凯尔站在门外,脸色凝重。
“殿下,出事了。负责看守光耀神殿废墟封印的第三小队……失踪了两人。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只有这个。”他递上一块破碎的、边缘焦黑的士兵铭牌,以及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莉希的心猛地一沉,睡意全无。她接过铭牌和粉末,那粉末与之前大祭司被“进食”后留下的几乎一模一样!
“带我去看!”
封印现场依旧完好,复杂的符文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光,隔绝着内部的能量。但就在封印范围之外不远处的阴影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莉希感到本能厌恶的“纯净”气息。那气息与她在地下石室感受到的类似,但更加… …隐蔽和狡猾。
“我们检查了周围,”凯尔低声道,“发现了一点痕迹……指向内城,奥尔斯顿公爵府邸的方向。”
奥尔斯顿公爵?莉希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老狐狸?他之前只是按兵不动,攫取利益,难道他也和这种诡异的东西扯上了关系?还是说……他府上有人被“感染”了?
“立刻加派人手,秘密监视公爵府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与光耀神殿有过密切往来的人!但不要打草惊蛇。”莉希快速下令,心脏怦怦直跳。她没想到,“净光”的威胁竟然如此之快就渗透到了王国的权力核心。
她回到书房,毫无睡意。桌上是月黯遗民“观星者”留下的、关于“净光癌变”的部分资料拓本,上面提到了这种力量善于潜伏、蛊惑,并能扭曲生物的心智,使其成为渴望“纯净”的傀儡。
她拿起桌上那个 以阿拉斯托为原型(左蓝右黄) 的布偶,紧紧握住。阿拉斯托在远方面对着她无法想象的黑暗与怨念,而她在这里,所要面对的,是潜藏在光明表象下的、同样可怕的无形侵蚀。
“我们都在战斗啊,阿拉斯托……”她轻声自语,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冰冷,“无论面对的是阴影还是扭曲的光明,我都绝不会让它们摧毁我们想要守护的东西。”
她必须更快地成长,更谨慎地布局。这场战争,早已超越了简单的王位之争,变成了关乎世界本源的生存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