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偏殿临时设立的医疗室内,草药与消毒药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压抑而沉重。莉希肩头的灼伤已被妥善处理,裹上了洁白的纱布,但那份火辣辣的痛楚及心底更深的寒意却挥之不去。凯尔站在一旁,手臂也带着擦伤,脸上满是愧疚与悲愤。
“殿下,是属下失职……”
“不怪你,凯尔。”莉希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冷静,“是我们都低估了那种力量的诡异和霍拉斯的疯狂。”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三名队员在“净光”下迅速干瘪灰败的景象,那不仅仅是死亡,是连存在本身都被“净化”的恐怖。
“阵亡弟兄的抚恤,按最高标准发放,确保他们的家人得到最好的照顾。此事……暂时保密,对外宣称执行秘密任务时遭遇光耀神殿残党伏击。”莉希迅速做出决断,现在不能引起更大的恐慌,尤其不能打草惊蛇,让奥尔斯顿公爵有所防备。
“是。”凯尔沉声应道,“那霍拉斯和奥尔斯顿公爵……”
莉希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渐亮的天色,目光锐利如刀:“霍拉斯必须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那个实验室里的东西,还有他进行仪式的证据,是我们扳倒奥尔斯顿的关键。但公爵树大根深,没有铁证,动他会引起贵族阶层的动荡。”
她沉吟片刻,继续道:“加派人手,严密监视公爵府所有动向,尤其是物资采购、人员往来。霍拉斯仓促逃离,很可能需要补给或者与同伙联系。另外,把我们昨晚记录下的法阵图案和那些‘傀儡’的特征,抄录一份,匿名送给城外的‘观星者’长老。”
“殿下是想借月黯遗民之手?”凯尔若有所思。
“不全是。”莉希摇头,“是信息共享,也是试探。看看他们对这种‘净光’仪式的了解程度,以及他们愿意为此做到哪一步。我们需要盟友,但不能完全依赖。”她顿了顿,语气低沉,“而且,我感觉到,阿拉斯托那边……似乎出了什么状况。”
就在昨晚那面暗影护盾自主激发抵挡白光之时,她怀中那个属于阿拉斯托的布偶瞬间变得滚烫,之后又迅速冷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至今仍残留着一丝不正常的冰凉。这让她心中充满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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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月之渊,幽影聚落。
所谓的“影月井”并非一口实际的水井,而是一处位于聚落中心、被那巨大发光晶簇环绕的天然地穴。地穴深处,并非水流,而是凝聚到几乎化为液态的、最为精纯古老的本源暗影能量,如同水银般缓缓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波动。
阿拉斯托站在地穴边缘,只穿着简单的单衣,冰冷的寒气让她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下方那“井水”散发出的能量,让她体内的“蚀”兴奋地嘶鸣,右臂的纹路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额头的印记也隐隐作痛。
“踏入其中,归位者。”艾瑟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依旧毫无感情,“引导井水能量洗涤你的本源,壮大自身,压制‘蚀’。记住,你是主宰,而非容器。若你迷失其中,被暗影同化,便是失败了。”
阿拉斯托没有回头,深吸了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脑海中闪过莉希可能遭遇的危险和那布偶传来的滚烫触感。她没有退路。
她纵身跃入地穴。
没有下坠感,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而沉重的黑暗海洋。精纯的暗影能量如同亿万根冰针,从她全身每一个毛孔钻入,冲刷着她的经脉,浸润着她的灵魂。这感觉并非单纯的痛苦,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充盈,仿佛要将她彻底分解,再重塑。
她全力运转自身的力量,试图引导这股洪流。起初还算顺利,她的本源在井水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壮大,对周围暗影之力的感知和控制也变得更加敏锐清晰。她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流淌在井水中的、来自远古时代的记忆碎片——星辰的诞生与寂灭,古老影兽的咆哮,以及……那场导致月亮破碎、天地失衡的惊天背叛的模糊影像。
但很快,“蚀”开始了疯狂的反扑。它贪婪地吞噬着涌入的井水能量,将其转化为更加狂暴、充满怨念的黑暗物质。阿拉斯托的意志与“蚀”的本能在地穴中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她的身体时而变得通透,仿佛与井水融为一体;时而又被浓郁的黑红色能量包裹,扭曲嘶吼,如同困兽。
就在这平衡即将被打破, “蚀”即将占据上风的瞬间——
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传来!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遭受致命的威胁!是莉希!
“不!!!”
阿拉斯托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左蓝右黄的瞳孔在纯粹的黑暗中猛然亮起!对莉希的担忧与守护的执念,如同最后一道堤坝,死死挡住了“蚀”的狂潮。她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吸收力量,而是为了拥有足够的力量回去,回到莉希身边去保护她!
这股强大的意念,让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瞬间提升了一个层次。她开始更加主动地、有选择地吸收井水中相对平和的暗影本源,而非被动承受所有冲击,同时将“蚀”疯狂吞噬转化的狂暴能量强行约束、压缩,甚至尝试着……去理解其中蕴含的那份源自千年之前的痛苦与不甘。
“为什么……要背叛……”
“……吾等……亦是同胞……”
一些更加清晰、却依旧破碎的怨念低语涌入她的意识,但这一次,她没有被其携带的情绪淹没,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去“倾听”。她看到了光之双子毫不犹豫伸向影之双子的、带着掠夺意图的手,感受到了被至亲背叛的刻骨铭心之痛,以及力量被强行剥离、灵魂被囚禁的永恒绝望。
这份理解,并未让她认同“蚀”的毁灭欲望,反而让她看清了其疯狂背后的根源。她自身的经历——被囚禁、被作为容器——与这古老的怨念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共鸣,但她的心中,有莉希带来的光。
“仇恨……无法带来真正的平衡……”她在心中默念,不知是在告诉“蚀”,还是在告诉自己,“归还……与救赎……才是出路……”
不知过了多久,当地穴中的液态暗影能量变得稀薄,阿拉斯托的身影重新浮现时,她周身的气息已然大变。原本外显的狂暴与不稳定感内敛了许多,力量变得更加精纯和深邃,左蓝右黄的瞳孔中,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与挣扎后的沉静与坚定。右臂的纹路颜色变深了些,仿佛烙印,但那种躁动不安的感觉却减轻了,仿佛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强行束缚。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地穴边缘艾瑟尔那双似乎闪过一丝讶异的银白色眼眸。
“你……看到了‘它们’的记忆?”艾瑟尔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阿拉斯托没有直接回答,她感受着体内新旧力量达成的微妙平衡,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关于过去真相的碎片。她抬起头,望向王都的方向,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还好吗?”
艾瑟尔沉默了片刻,空灵的声音响起:“外界之事,吾等不便过多干涉。但你的‘锚’……似乎依旧稳固。”
阿拉斯托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成功度过了洗礼,力量提升,对“蚀”的控制力增强,也窥见了一丝净化它的可能方向。但她也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泣血之痕的核心怨念,远比这井水中的碎片要恐怖千万倍。
而莉希面临的危机,似乎也并未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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