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之路”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距离,而是一场在灵魂层面进行的、针对内心最脆弱之处的酷刑。阿拉斯托感觉自己仿佛在无数个破碎的时空与惨剧中穿梭,每一个片段都携带着足以让常人彻底疯狂的痛苦与怨恨。
她目睹了影之双子被最信任的同胞抽干力量,灵魂被撕裂封入永恒牢笼;她感受到了那些依附于影之力的古老生灵在失去主宰后,被光之势力追剿屠戮的绝望;她甚至被迫一遍遍重温自己在地牢中被视为容器、被剥离尊严的每一个瞬间。
“看啊!这就是你所要守护的?虚伪的光明,卑劣的窃贼!” “蚀”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咆哮,与外界怨念完美共鸣,试图将她拖入永恒的复仇深渊。“加入我们!毁掉这一切!让痛苦与火焰洗净这个扭曲的世界!”
阿拉斯托的意志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几次濒临倾覆。她右臂的纹路炽亮如烙铁,黑暗物质几乎要破体而出。但在最危险的关头,她总是死死抓住怀中那个布偶——那是莉希的镜像,是她与那个充满温暖与光明的世界的唯一连接。
莉希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在她心底响起,不是具体的言语,而是一种感觉,一种信任,一种等待。
“平衡……不是遗忘仇恨,而是超越它……”她在精神的风暴中艰难地凝聚着这个念头,“毁灭带来不了真正的归来……唯有理解与重建……”
她不再抗拒那些痛苦的记忆,而是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去体验、去承受,但同时,她牢牢守护着内心深处那片由莉希点亮的小小光芒。这份光芒无法驱散无边的黑暗,却足以照亮她脚下方寸之地,让她不至于彻底迷失。
不知经历了多久,仿佛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前方的扭曲景象突然如潮水般退去,那股撕心裂肺的精神压力骤然减轻。阿拉斯托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杂着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从下颌滴落,在干裂的暗红色土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相对平坦的高地上。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根巨大的、通体漆黑的石柱,石柱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划痕,仿佛记录了无数失败者的挣扎。这就是“终焉守望者”之柱。
而在石柱旁,艾瑟尔和几位气息更为强大的遗民长老已经等候在那里。他们的目光落在阿拉斯托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与……一丝动容。
她能走出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你……承受住了。”艾瑟尔的声音依旧空灵,但那份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你不仅压制了‘蚀’,更在怨念的根源中,守住了属于‘自我’的意志。这比我们预想的更好。”
那位苍老的长老缓缓开口:“归位者阿拉斯托,你通过了考验。你有资格知晓下一步——要净化‘泣血之痕’,你需要进入其核心,找到最初被剥离、并被污染扭曲的‘影之核’。将其带回,或在其原位进行净化。但核心区域……即便是我们,也无法轻易涉足。那里是‘蚀’的源头,是所有怨念的集合体。”
阿拉斯托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站直,抹去脸上的污迹,异色瞳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告诉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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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摄政王书房。
莉希面前摊开着一份刚刚由秘密渠道送来的、来自东南行省的情报。情报显示,奥尔斯顿公爵的一位心腹管家,近日曾秘密接触过一位隐居在行省边境的老学者,那位学者以研究古代血脉和家族谱系而闻名。
与此同时,凯尔带来了另一条消息:“殿下,我们根据您提供的线索,秘密查阅了王室禁库中部分关于‘源血’和家族起源的残卷。发现……发现初代温德米尔国王,也就是光之双子之一的后裔,在建立王朝后,曾有近百年时间,身体出现莫名的衰败迹象,记载语焉不详,只说是‘承载荣光之代价’。”
莉希的心猛地一跳。光之双子窃取力量后,自身也付出了代价?伊莎贝拉王后疯狂维护的,不仅仅是权力,难道还有……掩盖这个秘密?
她立刻联想到了月黯遗民提到的“源血枯竭”,以及光耀神殿那试图“净化”一切的“净光”。如果温德米尔家族的血脉本身就是因为“窃影”而变得不稳定甚至趋向“枯竭”,那么光耀神殿那极端的、追求“纯净”的教义,是否最初是为了“净化”这种血脉的不稳定?只是在漫长岁月中,这种“净化”逐渐扭曲,变成了吞噬一切的癌变?
这个推测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意味着,温德米尔王室本身,就是“窃影”仪式最大的受害者兼……帮凶?甚至连她和阿拉斯托的力量,都建立在这样一个扭曲的根基之上?
她需要见伊莎贝拉!现在!立刻!
莉希霍然起身,不顾肩伤传来的刺痛,对凯尔下令:“备车,去幽禁塔楼!另外,让我们的人盯紧奥尔斯顿公爵的那位管家和那个老学者,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在查什么!”
她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关于温德米尔家族,关于光与影起源的可怕真相。而这个真相,很可能与阿拉斯托正在影月之渊面对的古老怨念,以及潜伏在王都阴影下的“净光”威胁,都有着最直接、最深刻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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