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内的时光在无声的拉锯中流逝。阿拉斯托如同一尊被钉在痛苦十字架上的守护者,维持着那个精细而危险的平衡。她周身的黑暗纹路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起伏,那是她体内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战争——属于阿拉斯托的意志,如同最坚韧的堤坝,对抗着“泣血之痕”那滔天的怨念洪流,并将过滤后相对温和的本源之力,化作维系莉希生命的涓涓细流。
这过程带来的反噬是剧烈的。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莉希每一次微弱的心跳、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如同擂鼓般敲击在她的灵魂上。同时,她也能清晰地“听”到体内那些被囚禁了千年的灵魂碎片,在永无止境地嘶吼着背叛与痛苦,它们试图污染她的意志,将她也拖入那永恒的疯狂。为了抵抗这种侵蚀,她不得不一遍遍回忆与莉希相关的、所有温暖的片段——地牢中伸来的手,城墙上担忧的眼神,告别时那个带着雨气息的、短暂的拥抱……这些记忆如同脆弱的金色丝线,在她即将被黑暗吞噬时,一次次将她拉回。
她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大陆阴影面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王都内某些强烈情绪(如恐惧、贪婪)的聚集点。但这种连接是双向的,怨念也更容易通过这种联系侵蚀她。
门外,凯尔拦下了一位急匆匆赶来、面色惶急的财政大臣。
“大人!殿下她……奥尔斯顿公爵联合了东南三省七位贵族,联名上书,以‘王都近日动荡,摄政王殿下需静养’为由,要求暂缓城西改造敕令,并重新审议与……与那些‘不明势力’(意指月黯遗民)的协议!他们还暗示,若殿下无法视事,应尽快确立……确立更具‘稳定性’的摄政安排!”
凯尔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只能压低声音,强硬地回应:“殿下正在关键治疗期,任何人不得打扰!所有政务,暂由内阁依常例处理,若有异议,让他们等着!”
他将大臣劝离,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眼中充满了忧虑。内部的危机尚未解除,外部的豺狼已然嗅到了血腥味,开始亮出獠牙。
走廊阴影中,“观星者”长老缓缓睁开银白色的眼眸,对凯尔低语,声音如同风吹过古老的书页:“归位者正在以自身为熔炉,强行炼化‘蚀’与本源。此法……古籍中曾有残缺记载,谓之‘心狱铸魂’,凶险万分,十不存一。她能支撑至今,全凭那份执念。但执念……亦是双刃之剑。” 他的话语,为阿拉斯托的状态增添了一层更深的悲壮与不确定性。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莉希,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呓语:
“冷……”
阿拉斯托浑身一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莉希体内的生机如同退潮般,再次出现了不稳的迹象!是残留的“净光”之力在反扑?还是她的身体终于无法承受这种近乎逆转生死的治疗?
不能再这样缓慢下去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回忆起在“伤痕之路”的幻境中,曾惊鸿一瞥般看到过光暗双子最初并肩而立、力量和谐共存的模糊景象。那份平衡,并非对立,而是……互补,是共生!
她猛地抬起头,燃烧的异色瞳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用阴影之力去“滋润”莉希枯竭的温德米尔血脉,而是尝试着,引导一丝最精纯的、被她意志过滤后的影之本源,主动去触碰莉希血脉深处那源于“日冕”的、此刻黯淡近乎熄灭的力量核心!
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光与影的力量本质相克,稍有不慎,就是彻底引爆,将莉希残存的生命力炸得粉碎!
但她有一种直觉,温德米尔血脉的问题根源在于“窃影”带来的扭曲与污染,而非光之力本身。如果……如果能绕过那层扭曲,让最本源的、不带怨念的“影”,去唤醒莉希血脉中最纯粹的、未被污染的“光”……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尝试,赌上的是莉希最后的生机,和她自己对力量本质那模糊的领悟。
她屏住呼吸,将全部意志凝聚于那丝探出的影之能量上,让它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团蜷缩在莉希灵魂深处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光。
接触的瞬间——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冲突!那团微弱的光,仿佛久旱逢甘霖般,微微颤动了一下,非但没有排斥,反而传来一股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吸力!它本能地、贪婪地汲取着那丝精纯的影之能量,如同濒死的植物抓住最后一滴水!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莉希苍白如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红晕!她那原本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气息,也陡然变得清晰、稳定了一些!
成功了?!这违背常理的互补,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阿拉斯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眩晕与虚弱感。这看似简单的一触,消耗的心神远超之前所有的维持。她体内的怨念似乎也因这“出格”的举动而躁动得更厉害。
但她顾不上这些了。她看到了希望!一条或许能真正救回莉希,甚至可能……解决温德米尔血脉诅咒的全新道路,在她眼前,撕开了一道微光!
然而,就在她精神因这巨大发现而出现一丝松懈的刹那,一股阴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窥视感,如同毒蛇般,骤然顺着她与王都阴影面的连接,猛地刺入了她的意识!
是奥尔斯顿?不!这种感觉更加古老,更加……空洞和贪婪!
是“净光”!它并没有被完全摧毁,它的意志,或者说其本体的部分意识,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能量波动,察觉到了这违背其“纯净”法则的、光与影的诡异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