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临时隔离区——旧光耀神殿外围广场
昔日光耀神殿宏伟的广场,如今被紧急搭建起的白色帐篷和简易木栅栏划分出一片区域。这里成了“疫病调查组”的临时总部和病例隔离区。选择此地,艾莉西亚有她的考量:这里曾是“净光”信仰的中心,如今用来救治被“影疾”谣言中伤的民众,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真正的光明在于救死扶伤,而非制造恐惧。
艾莉西亚没有躲在城堡里发号施令。她穿上朴素的医师助手袍(虽然无人敢真的让她干活),戴上面纱遮掩过于显眼的容貌,在凯尔和几名伪装成护卫的“影卫”暗中保护下,几乎每日都出现在隔离区外围。她并不直接接触病患(避免风险也防止聚焦),而是亲自监督物资调配,慰问值守的医师和士兵,偶尔隔着安全距离,向被隔离的轻症病患家属了解情况,倾听诉求。
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姿态。民众看到的是,公主殿下没有逃避,没有躲在深宫,而是站在了“危险”的边缘,与他们共同面对。
调查组的首席大医师,是位须发皆白、性格耿直的老者,名叫塞拉斯。他起初对政治任务颇为抵触,但艾莉西亚给予他完全的专业自主权,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只要求过程和结论公开。几天下来,塞拉斯的态度明显转变,甚至在一次晨间简报时,公开对几位参与监督的平民代表说:“殿下是真心想解决问题。老夫行医五十年,是真是假,看得清。”
调查进展迅速。集中检查后,确认所有“影疾”病例症状相似,但并非传染性瘟疫。塞拉斯团队在艾莉西亚秘密提供的线索(香薰灰烬)提示下,很快从病患体内检测出同源的复合毒素成分,并成功配制出对症的解毒剂和舒缓药剂。治疗立竿见影,病患的高热和畏寒症状迅速缓解,体表的暗色斑纹也逐渐消退。
每治愈一例,调查组便会在隔离区外的公告栏上详细公布病患代号(保护隐私)、症状变化、治疗方案和用药记录,并附上塞拉斯等医师的联名说明,明确指出此为“罕见复合毒素中毒事件”,与任何超自然力量或特定族群无关。
同时,凯尔暗中推动的“悬赏举报”和舆论引导开始见效。在真金白银和“揪出真凶”的口号刺激下,一些市井之徒开始主动提供线索:某天深夜看到可疑人物在某病患家附近出没;某个平时游手好闲的家伙突然阔绰起来,四处散播谣言……“影卫”顺藤摸瓜,虽然还没抓到直接下毒者,却捣毁了两个小型的谣言散播点,抓获几个收钱办事的底层喽啰,公开审理,公布其供词(当然,隐去了可能打草惊蛇的部分)。
恐慌的潮水虽然未完全退去,但开始出现分流的迹象。一部分民众开始相信官方的调查和治疗,对“影疾”的恐惧减弱;另一部分仍持怀疑态度,但注意力开始转向“是谁在下毒害人”;只有少数被煽动最深的,依旧坚持那是“影子诅咒”。
奥尔斯顿公爵府邸的书房内,气氛比之前更加阴沉。计划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反而让艾莉西亚借机展示了一把负责任的态度,甚至可能赢得了一些民心。
“小瞧她了……”公爵摩挲着下巴,眼神阴鸷。艾莉西亚的反应速度和处理方式,超出了他的预计。“看来,得给她找点更‘贴身’的麻烦,让她自顾不暇才行。”他思忖着,目光投向南方。或许,该催一催“灰水港”那边的“朋友们”,给王都制造点来自外部的压力了。内外交困之下,他倒要看看这位公主殿下还能不能保持那份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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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月之渊,哨所石窟
裂谷种子表面的那道细微裂痕,像一道警示符,刻在阿拉斯托心头。她和薇拉暂停了所有主动的共鸣实验,转为更基础的观察和研究。她们将种子置于一个刻有保护性静滞符文的玉盒中,每日记录其能量波动和裂痕变化。
令人不安的是,种子的能量波动并未因静滞而完全平息,反而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但规律的“脉动”,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什么。裂痕也没有扩大,但颜色似乎加深了些许,如同干涸的血迹。
“它在‘呼吸’,”薇拉观察了几天后,得出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虽然很慢很弱,但它确实在与外界,很可能是与裂谷深处,交换着某种能量或信息。”
阿拉斯托面色凝重。这意味着,即使她们不再主动使用,这枚种子本身也已经成为一个微型的“信标”或“连接点”。那个古老存在,是否已经通过这枚种子,“定位”到了她们?或者至少,投来了一丝“目光”?
她回想起那日“回响”中的恐怖景象和意念碎片。“等待钥匙……等待归还者……平衡必须恢复……”那个存在,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或者说,在等待着符合条件的人去完成某件事。它会是自己吗?“归位者”这个称呼,是否另有深意?
“薇拉,”阿拉斯托忽然问道,“在我们月黯遗民最古老的歌谣或口传历史中,有没有关于‘世界受伤’、‘星辰坠落’、‘需要修补’之类的说法?哪怕只是比喻。”
薇拉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正式传承里没有。长老们教导的,主要是‘窃影’带来的苦难和复仇的使命。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我小时候听族里一位快一百岁、眼睛都瞎了的婆婆哼过一首很老的、调子奇怪的歌,里面好像有‘天破了,影子哭了,谁来缝’之类的词句,当时只觉得是胡话。”
“天破了,影子哭了,谁来缝……”阿拉斯托喃喃重复。这很可能就是关于那场古老创伤的、褪色了的民间记忆碎片。“那位婆婆还在吗?”
“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薇拉黯然道。
线索似乎又断了。阿拉斯托感到一阵烦躁。她掌握了可能是世界存亡关键的信息碎片,却无法验证,无法传递,也无法确定自己该如何行动。
她再次拿出镜像人偶。最近几次尝试简单的状态共鸣时,她察觉到一些异常:共鸣建立不如之前顺畅,仿佛信号受到了某种干扰,而且每次共鸣后,玉盒中的种子“脉动”会短暂加速。她不敢再使用种子作为媒介,但即使只是依靠人偶本身的羁绊,也似乎受到了影响。
是种子的存在本身干扰了通讯?还是那个古老存在的“注视”影响到了这片区域的空间稳定性?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将自己得到的信息,想办法传递给艾莉西亚。即使不完整,即使有风险,也必须让她知道,她们面临的敌人可能远比想象中可怕,而解决之道,或许隐藏在修复某个古老创伤之中。
“薇拉,”阿拉斯托下定决心,“我需要离开几天,去一个地方。”
“哪里?”
“靠近王都的方向,但不能太近。”阿拉斯托目光投向北方,“我需要找一个能量相对稳定、远离裂谷影响、又能尽量缩短与艾莉西亚距离的地方,尝试一次……不用种子、只用我们之间羁绊的、尽可能清晰的意念传递。虽然可能依旧模糊,但我必须把关于‘世界伤口’和‘净光吞噬者本质’的关键警示送过去。”
薇拉担忧道:“这很冒险。长老会虽然给了你自由,但如果你靠近光之民的领地,被他们发现……”
“我会小心。”阿拉斯托打断她,“而且,我感觉……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种子的异动,王都的阴谋,还有那“回响”中预示的吞噬一切的“空白”,都让她有种强烈的紧迫感。
她需要行动,需要打破僵局。即使前路未卜,也胜过坐以待毙。
临行前,阿拉斯托最后看了一眼玉盒中那枚带着裂痕、静静“脉动”的种子。它低语着古老的秘密,也预示着未知的风险。而她,将携带着这低语的余音,走向北方,走向另一颗在荆棘王座上奋力支撑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