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语湖
静语湖并非一片广阔的水域,而是一处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深潭。湖水呈现出罕见的、近乎墨黑的深蓝色,却异常清澈,仿佛能一眼望穿直达那不可测的渊底。水面终年无波,光滑如镜,即使在风中,也只见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涟漪,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流淌得格外缓慢。传说上古时期,此地是某个崇拜自然平衡的隐修教派举行仪式之所,因此留下了独特的、稳定空间与能量的场域。
阿拉斯托在第三日黄昏时分抵达湖畔。连日奔波的疲惫,在与巡逻队周旋时消耗的心力,以及体内那股始终不曾完全平息的怨念,都在踏入这片区域时,被一种奇异的宁静感稍稍抚慰。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类似月下幽兰的冷香,与她怀中那株真正的“凝魄幽兰”气息隐隐呼应。
她选择了一块探入湖面的平坦巨石作为落脚点。在这里,她能最大程度地借助湖水带来的稳定环境。她没有立刻尝试共鸣,而是先盘膝坐下,取出那枚带有裂痕的种子和剩余的幽兰粉末,仔细感受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
静语湖的能量场确实特殊。它不像裂谷那样充满混乱与侵蚀,也不像影月之渊那般压抑沉重,而是一种包容的、中性的稳定,仿佛能将一切躁动的能量抚平、沉淀。阿拉斯托尝试引导一丝微弱的影之力接触湖水,力量并未被排斥或吸收,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自然地消散在那种广阔的宁静之中。
“或许……这里真的能行。”阿拉斯托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她需要将那些关于世界伤口、净光吞噬者本质的破碎信息,尽可能清晰地传递给艾莉西亚。单纯的“危险”预警已经不够,艾莉西亚需要知道她们面对的是什么,才可能做出真正有效的应对。
她首先服下一点幽兰花瓣,确保心神处于最清明的状态。然后,她没有使用裂谷种子(担心其裂痕和与古老存在的关联在静语湖场域中引发未知变化),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与镜像人偶的深层联系中。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发送”信息,而是尝试“敞开”自己,将那段从裂谷回响中获得的、烙印在意识深处的记忆碎片——那些断裂冠冕、世界伤口、坠落本源、吞噬“空白”的景象和“钥匙”、“归还者”、“平衡必须恢复”的意念——如同画卷般在心灵深处清晰呈现,然后,通过镜像人偶之间那神秘的羁绊纽带,尝试让这份“呈现”的状态,被远方的艾莉西亚“感知”到。
这是一种更接近心灵感应的方式,风险在于可能暴露更多自身意识,且对接收者的精神强度有要求。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共鸣建立。静语湖的稳定场域仿佛一个强大的增幅器和过滤器,让这次的联系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稳定。阿拉斯托能“感觉”到艾莉西亚的存在,如同黑夜中一盏温暖而坚定的灯。她开始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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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艾莉西亚的书房
艾莉西亚正在审阅南部边境最新的侦察报告和外交回函的草案。突然,胸前的镜像人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并非灼痛,而是一种深沉、强烈的悸动,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穿透遥远的空间,试图与她建立连接。
她立刻放下笔,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人偶传来的波动上。
没有声音,没有文字。但一幅幅破碎却震撼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情感冲击和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双生纠缠的光影星辰,轰然炸裂,璀璨与黑暗的碎片四散飞溅……
——一道无法形容的、贯穿天地的巨大“伤口”,流出并非血液而是法则的流光,世界在哀鸣……
——某个庞大、无形、代表着某种“完整”的意志从伤口中坠落,坠入无尽的紫色深渊与迷雾……
——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锁链在深渊中亮起又黯淡,如同一个古老而疲惫的封印……
——最后,是一片不断扩张的、纯粹到可怕的“空白”,它抹去色彩,抹去声音,抹去存在本身的概念,只留下虚无……
与此同时,几个清晰的意念关键词重重敲击在她的意识上:
世界基石断裂……本源创伤……净光吞噬者(虚无具现)……钥匙与归还者……平衡必须恢复……危机远超想象……
“唔……”艾莉西亚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苍白。这些信息过于庞大、古老、骇人,远超她日常处理的政治军事范畴,直接冲击着她对世界的根本认知。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灵魂层面的颤栗,仿佛窥见了宇宙诞生之初的伤疤。
但她的意志力同样惊人。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不去抗拒,而是努力消化、理解这些碎片。阿拉斯托在竭尽全力告诉她:她们之前所知的“窃影仪式”造成的诅咒和纷争,可能只是表层;真正的危机,是那个古老创伤引发的、正在缓慢恶化的“世界之病”;而“净光吞噬者”,很可能是这“病”发展到极端所产生的一种“坏死”或“虚无”的体现。
“钥匙……归还者……”艾莉西亚喃喃重复,额角渗出冷汗。阿拉斯托是“归位者”,那“钥匙”呢?是指解决的方法,还是……指特定的物品,比如她曾隐约听阿拉斯托提及的“日冕之心”?或者,是指她们两人共同的状态?
信息传递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失。人偶的温度恢复常态,但艾莉西亚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她扶住书桌边缘,大口喘息,异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明悟。
难怪阿拉斯托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冒险北上传递信息。难怪南方出现的“苍白圣约”和边境异动让她如此警觉。如果阿拉斯托的警示是真的,那么她们面临的,是一场关乎世界存续的战争,而不仅仅是王国的内乱或边境冲突。
“凯尔!”她扬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凯尔应声而入,看到她的脸色,吃了一惊:“殿下,您……”
“我没事。”艾莉西亚摆摆手,目光如炬,“立刻以最高优先级,做以下几件事:第一,通知哈罗德公爵,南部边境增援部队携带的装备,全部增加针对高浓度光属性侵蚀和虚无能量(如果可能)的防护检测;建议边境法师重点研究空间稳定性和能量净化类法术。第二,所有发往南方城邦的外交信函,加入隐秘条款,试探对方是否知晓任何关于‘古代世界创伤’、‘空间异常’或‘虚无侵蚀’的传说或记载。第三,动用我们最隐秘的渠道,不计代价,查清‘苍白圣约’的核心教义、仪式,以及他们是否在主动寻找或供奉某种……非正常的‘神圣’存在。”
凯尔虽然不解其意,但从未见过艾莉西亚如此严肃紧急地发布如此指向明确的命令,立刻肃然应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艾莉西亚独自留在书房,走到窗边,望着南方阴沉的天空。阿拉斯托传来的信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黑暗真相的门。她原本以为自己在荆棘王座上应对的是权谋与战争的挑战,现在却发现,王座之下,大地深处,可能隐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
“阿拉斯托……”她握紧人偶,将一股混合着感激、担忧、以及同样沉重决心的意念传递回去,“我收到了……我明白了……我们面临的,比想象中更可怕。但你并非独自面对。我会在这里,用我的方式,做好准备。等你……等你带来更多的答案,或者,等我们找到并肩作战的时机。”
静语湖的倒影,映照出跨越山水的灵魂共鸣;而王都议厅外的阴云,因这共鸣揭示的真相,变得更加深重,却也透出一丝必须刺破黑暗的决绝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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