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府的晨雾还凝着霜气时,殷悼颜已在回春堂后屋整理药材。白大褂的袖口沾着新采的忍冬露,听诊器挂在药柜铜钩上,与青铜药臼碰撞出细碎声响。药童抱着捆桑白皮闯进来,裤脚还沾着城根的湿泥:“殷姑娘!沈校尉派人送东西来了!”
木匣打开的刹那,一缕陈旧的樟香漫出。里面并非药材,而是块巴掌大的丝帛,边缘已被虫蛀得发脆,上面用朱砂绘着扭曲的人形经络,红点密密麻麻标注着穴位,却与《黄帝内经》的记载大相径庭。帛书角落绣着半朵残破的火焰纹,与那日红衣教徒衣襟上的徽记隐隐相合。
“沈校尉说,这是昨夜从红衣教俘虏身上搜出的。” 送信的天策兵卒低声道,“那俘虏被问审时突然七窍流血,唯有这块帛书藏在发髻里。”
殷悼颜指尖抚过帛书纹路,突然注意到那些红点的排列暗含规律 —— 竟是按照人体血管走向分布的。她取来银针,对照帛书刺入自己手臂的 “少海穴”,指尖顿时泛起麻意,与针灸课上学的经络反应截然不同。这绝非普通的医书图谱。
“姑娘快看!” 药童突然指着帛书背面,“对着日光能看见字!”
透光的丝帛上,果然浮现出淡墨字迹。开头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八字刺得人眼疼,后续文字却越看越心惊:那些被朱砂标注的穴位,竟是一套诡异的运气法门,每处穴位都对应着狠毒的剑招,比如 “商阳剑” 需以内力冲击手阳明大肠经,“中冲剑” 则要震断心包经气血。
“这是…… 剑法图谱?” 张大夫捋着胡须沉吟,“传闻前朝有宦官创过一套诡异剑谱,后来流入西域明教,难不成与此有关?”
殷悼颜猛然想起解剖室见过的明代武术文献 ——《辟邪剑谱》的记载竟与帛书暗合。只是史料称其由林远图根据《葵花宝典》改编,怎么会出现在天宝四年的长安?她摩挲着帛书边缘的火焰纹,突然想起搜索到的记载:红衣教与明教同出波斯拜火教分支,两派为争夺教义正统积怨已久。
暮色四合时,沈砚裹着绷带踏入回春堂。银甲上的血痂尚未褪尽,腰间却多了柄嵌宝石的弯刀:“这是红衣教圣女的佩刀,昨夜截获时,刀鞘里藏着半张残破的剑谱目录。”
目录上的 “辟邪剑法七十二式” 字样,让殷悼颜心头一震。她展开帛书与目录比对,发现帛书竟是剑谱的核心总纲。沈砚望着那些扭曲的经络图,突然冷笑:“红衣教近年掳走不少民间医师,怕是想用医术破解剑谱中的穴位玄机。”
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殷悼颜抓起案上的消毒药膏,顺势将帛书塞进白大褂内袋。三道红影破窗而入,弯刀上的火焰纹在烛火下跳动,正是红衣教的杀手。为首者面罩下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把《辟邪剑谱》交出来,饶尔等不死!”
沈砚长枪即刻出鞘,枪尖挑开当头一刀:“此等阴毒剑谱,岂能落入尔等邪教之手!” 银甲在烛光中划出残影,却因伤势未愈渐落下风。殷悼颜瞥见杀手手腕的 “阳溪穴”,突然想起帛书上的记载 —— 此穴被重击会导致经脉紊乱。
她抓起药柜上的铜杵,趁一名杀手挥刀的间隙,精准砸向其阳溪穴。那杀手惨叫着腕骨断裂,弯刀哐当落地。其余两人见状怒目圆睁,同时挥刀砍来。殷悼颜急退时撞翻药架,雄黄、硫磺粉末簌簌落下,恰好迷住杀手双眼。
“用这个!” 她将掺了安息香的消毒药膏掷给沈砚,“抹在伤口能防感染,也能让皮肤暂时麻痹!” 药膏刚触到沈砚的枪伤,他便猛地发力挑飞一名杀手,枪尖直指最后一人的膻中穴。
烛火摇曳中,殷悼颜突然发现那杀手腰间挂着块铜牌,刻着与帛书相同的火焰纹,背面却刻着明教的日月徽记。“你们不是红衣教!” 她惊喝出声,“是明教的人伪装的!”
杀手脸色骤变,突然咬碎牙中毒囊。沈砚上前探查时,人已没了气息。铜牌内侧刻着行小字:“葵花残页在波斯寺,辟邪需配龙涎香。”
残月下,殷悼颜将帛书藏进掏空的桑白皮卷轴。沈砚用长枪挑起杀手的弯刀,刀刃上的火焰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教与红衣教都在找这剑谱,怕是与传说中波斯拜火教的阴阳秘术有关。”
她摩挲着帛书上的经络图,突然笑了。作为医学生,她或许不懂武功,却能看穿那些穴位标注中的人体奥秘 —— 这剑谱与其说是武学秘籍,不如说是一本用剑招诠释的人体解剖图。白大褂内袋里,听诊器与帛书轻轻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校尉,” 殷悼颜抬头望向长安城的方向,“你知道城西的波斯寺,在哪吗?”
晨雾将起时,回春堂的铜铃又响了。这一次,铃声里藏着剑影,也藏着跨越千年的医学密码。殷悼颜将桑白皮卷轴塞进药箱,听诊器的胶管在晨光中闪着银光,如同即将出鞘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