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记得不错,塔露拉应该是有被路西法安排过专属房间的,可是过去敲门没有人答应。
不是在她自己房间睡觉,难不成被扔进地牢了?
克洛德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刚刚餐桌上路西法和她确实有点不和,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抱着一点点疑问,克洛德带着面包再次踏入地牢。
有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
他加快脚步,血腥味刺激得他心情烦躁。路西法说过想把她收编来着的,按道理来说不该伤害她才对。
很快,在黑暗的地牢里显现出一束光,克洛德也精准定位到塔露拉所在的单人隔间。只不过这副情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面包都掉在了地上。
塔露拉躺在一片血泊中。
克洛德见过更血腥的厮杀画面,所以不会对血腥有什么抵触。他更好奇的是塔露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踩着未完全凝固的血水,他扶起塔露拉。身体冰冷,但还能感受到呼吸和心跳。
如此庞大的出血量都来自胸前的一道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刺穿,本该直击心脏的伤势却巧妙地偏离了一些,如此塔露拉才陷入昏迷而不是死亡。
克洛德顾不上去纠结路西法跟塔露拉有什么矛盾,救人要紧,反正自己是路西法的上司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治愈魔法的施展伴随着翠绿的光芒。胸前可怖的创口在光芒之下渐渐被血肉覆盖,只可惜做不到恢复至完好如初,依旧留下疤痕。
没办法,毕竟只是王阶的魔法。圣阶才能完全修复,神阶甚至可以断肢重生。
伤势是治好了,但毕竟失去那么多血液,醒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塔露拉的脸色逐渐红润,兴许是没什么事了。不过克洛德都不一样,他想去找路西法要个说法。
话说这种举动是不是有点不合身份……身为魔王,手下杀了个勇者却要去问他为什么要杀勇者……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有一只手抓住了他。
“启……启,是你吗……”
这是塔露拉虚弱的声音,克洛德很庆幸塔露拉没有死,但她口中的“启”是谁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克制住去反驳自己不是她所喊那人的冲动,转身温柔地牵起塔露拉的手。
“太好了……明神没有抛弃我。”
或许是重获新生的喜悦使泪水模糊她的双眼,声音也带着呜咽。
“我好想你,启……还有杰和爱夏……我,我真的好想你们……”
突然出现三个不认识的人名让克洛德有些晕头转向,难道说她把自己认成她以前的故人了?
虽然不想打破她美好的幻想,但据说一直沉浸在其中会对精神有不好的影响,所以他还是狠下心摇了摇塔露拉的肩膀。
“塔子姐,醒醒,我是小克。”
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生气。
塔露拉看起来很痛苦,她不愿意从幻想里出来。
“启,你不认识姐姐了吗……没有兑现当时的承诺,你就不愿意见到我了吗……”
感觉像是越陷越深,克洛德没办法,只好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的鳞片上。这粗糙的手感,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她口中的启身上。实在不行就给她摸摸自己的犄角?
“……”
似乎奏效了,塔露拉突然安静下来,但没过几秒迎来的就是更猛烈的泪水和一个冷不丁的拥抱。
“小克……我没有拥抱死亡……我,我背叛了明神……”
她看起来很崩溃,克洛德表示不理解。
明神是谁,难道是教廷信仰的神明?这副样子的确符合克洛德对教廷的刻板印象,虔诚的教徒总会为了所谓的神明要死要活的。
“塔子姐,你先冷静下来。为什么要拥抱死亡,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搞得。”
这种程度的伤势克洛德只能认为是她和某人决斗战败的结果。
塔露拉紧抓着克洛德披风的手缓缓松开,像是泄了气一般地叙述自己的遭遇。
把晚餐时候路西法找她,以及自己不愿成为和他一样的叛徒,到后面为荣耀决斗,最后自杀都说了一遍。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明明可以安心死去的……”
剑圣的身体素质很强,在最后关头路西法特地让剑刃偏离了塔露拉的心脏,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不至于死亡。那种程度的伤势躺两天就可以恢复差不多了。
塔露拉却不知道这点,以为是克洛德不让自己安宁,愤怒地揪起他的领子。
“为什么!”
克洛德还从来没见到过她这么生气的样子,怎么突然把火发到自己身上的。有点同情,但更多的是觉得无理取闹和无辜。
这种时候说不是自己把她救活的很大程度上得不到相信,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塔子姐,你觉得我能治疗你受的那种伤吗。”
装作弱势可是克洛德的强项,果然塔露拉也吃这一套。虽然她很想找一个发泄口,但她明白即使克洛德会无咏唱魔法也不一定会修复心脏的治愈术。
她只能愤愤地把力气倾泻在墙壁上。没有魔力保护的拳头很痛,但这疼痛也能让她保持清醒。
就这样一拳两拳不停地砸着,砸地鲜血淋漓,克洛德也看不下去了。
“行了!塔子姐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自残?”
他抓住塔露拉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按倒在地。
塔露拉没有反驳,只是又哭了起来。
真受不了了,一个勇者怎么就会哭鼻子?
克洛德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有这么说出来。
忍一忍,他差不多能懂路西法的意思。给勇者压力打破心理防线,这会该轮到自己来安慰了。
居然都算计到自己的顶头上司身上了,你就那么想收复勇者吗?
“唉,塔子姐,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死亡。”
放任她哭,一直等到哭不动,克洛德才开口。这种十分耗费体力的事情谁来也不可能一直哭下去。
“我,我背叛了明神。”
“没有,塔子姐,你没有屈服于路西法。明神会认可你的。”
虽然克洛德不信神明,此刻也装作一副虔诚的样子。有些时候只有外行人才能给他们这些家伙指明道路。
“但祂没有拥抱我的死亡,将我从身边驱逐……”
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女孩,总得用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来挽回。
“何必以死亡来衡量,可以试着以回应别人的期待来证明你的虔诚。”
“我已经失去了向魔王挥剑,甚至叛徒挥剑的勇气。我无法回应教廷的期待。”
“……”
没想到塔露拉居然已经这样失去斗志,那的确是件非常头疼的事。
“塔子姐,你不是为教廷而活的,你还有家人——”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启,杰,还有爱夏……五年前的魔族入侵夺走了他们的生命……是教廷救了我,我的命就是教廷的……”
“……”
这下让克洛德有些无话可说,原来那三个名字是她的家人。
“抱歉,冒犯到了……”
“没事,你不知道不怪你,况且,我也无所谓了。”
这股无力的语气让克洛德听着很尴尬,像根刺一样卡在咽喉。
不管它难受,想取出来又无从下手。
他在心底呼喊路西法,想从他的口中得到点东西。按理来说他应该什么都安排好了。
“路西法,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可惜没有回应。
克洛德彻底没辙了,他想了想也只好去捡回掉落在地上的面包。还好地牢里很干净,拍拍灰理论上还能吃,就是不知道塔露拉会不会……算了她这样子就算给她吃毒药也无所谓了。
他回到塔露拉的面前,坐下,把面包皮撕掉的同时还加热了一下。血腥味夹杂着甜甜的面包香,很是怪异。
“塔子姐,吃点东西?”
塔露拉像个机器人一样,应该说是断线的机器人,接收不到任何指令。
还有什么办法能刺激她,说她是个FVV,那岂不是跟路西法干一样的事。
就在准备放弃之时,克洛德突然想起那句话。
“没有兑现当时的承诺,你就不愿意见到我了吗。”
塔露拉会对家人承诺什么?好好活下去还是杀尽魔族,克洛德觉得会是前者。
不是喜欢用所谓的道德去绑架自己吗,那未尝不可利用这点。
“如果你就这样死了,对得起他们吗。”
克洛德故意把声音放的很低,很弱小的样子。而这计划貌似非常奏效,塔露拉起了点反应。那现在就该一鼓作气把感情牌打好。
“为了他们,塔子姐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可,可是,我背叛了明神。”
“没有背叛!你已经做到力所能及的所有,这一切都是魔王的错,没必要由你背锅。”
虽然这话有种自己骂自己的感觉,但很显然她动摇了。但随后又低下头,她似乎在逃避。克洛德抓起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
“而且塔子姐,你答应过我会带我逃离魔王城的。”
“可我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不顺从路西法就会杀了我。我做不到带你出去,小克……”
总觉得,塔露拉的求生欲很强,但又莫名地固执。
她明明很强,但遇到的都是打不过的。
克洛德感觉有些惋惜。
“塔子姐,你可以试着放下成见,姑且先隐忍,顺从路西法。”
“他是个叛徒……”
“叛徒怎么了?他又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臣服,教廷的人也不知道。明神在上,祂会理解你的用心。成为魔王身边的一枚炸弹,在合适的时机发挥作用或者回到教廷,难道不比死的毫无价值好吗?”
如此道貌岸然地劝别人反水,克洛德倒没什么过意不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没命了还谈什么理想。
这一次,塔露拉沉默了许久。可以确定的是她已经接纳了这个说法,但任有耿介。
“但是,他们让我杀人怎么办……”
塔露拉不会对同胞下手,至于这点,克洛德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不会的。”
“你怎么能确定?”
克洛德当然可以确定,因为自己就是魔王,不过他不能表露身份。
“大不了到时候再以死明志。”
看着克洛德坚定的眼神,塔露拉也终于拾起了信心,抹干眼角的泪水。
“谢谢你,小克。”
她呼的一下抱住克洛德,手上的血腥味萦绕在身旁,但也没有那么地难闻。
如此看来塔露拉是不会想不开了,克洛德莫名松一口气,欣慰地把手也搭载她的背后。
“……”
至于不用谢就不说了,他觉得自己不值得这一声谢谢。
当心情恢复平静后,理所当然需要一些食物来补充消耗。他把塔露拉带出地牢,去厨房整点吃的。
厨房里有热腾腾的面包,似乎是刚烤出来的。塔露拉已经被饥饿所笼罩,无心关注这点。
填饱肚子,克洛德让塔露拉回到她自己的房间,虽然她还想回到地牢。
“这样真的没事吗……”
“嗯,塔子姐去休息吧,尼禄大人这会应该睡了。至于路西法大人,他若是怪罪就说是我让你回去的就好了。”
“小克……”
塔露拉担心克洛德会被自己连累,但实在招架不住他善意的微笑。
“……谢谢你。”
“不谢,晚安,塔子姐。”
塔露拉离开了厨房,随后克洛德微笑着的脸立刻沉了下去。
紧随其后,厨房的阴影里,路西法不紧不慢地冒出来。
“路西法,我需要一点解释。”
克洛德转向他,眼神里充满了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