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十二月初的周一清晨，七点十分。
我站在自家玄关的穿衣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素色大衣的袖口。这件去年穿了一整个冬天都没觉得哪里不对的衣服，今天却总觉得领口的弧度太板正，像是会把我心里藏的那点小心思都绷得露馅。
窗外天还没完全亮透，只有街对面早点摊的灯亮着一团暖黄，雾气裹着油条的香气飘过来，混着冷空气钻进鼻腔，激得我打了个轻颤。摸到口袋里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时，又瞬间被暖意烫了一下，像揣了颗刚剥壳的糖炒栗子，连带着耳尖都有点发烫。
这是我昨天晚上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买的暖手宝，粉白色的外壳印着只圆滚滚的玉桂狗，耳朵上还缀着小草莓图案。放在我手上显得异常别扭和违和。
当时拿在手里的时候，便利店店员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反差”的疑惑，害得我付完钱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家的路上还把暖手宝藏在书包最里面，生怕被路过的同学看到。
“姐，你磨磨蹭蹭干嘛呢？再不走要迟到啦！”
林燕，是我那粘人的妹妹，此时正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从房间里冲出来，头发还翘着一撮呆毛，路过我身边时突然停下来，
“咦？姐你口袋里藏的什么啊？还热乎乎的，不会是偷偷给我买的烤红薯吧？”
我赶紧把口袋往身后挪了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时的平稳无波：
“没有，是……暖手宝。”
“暖手宝？”林燕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就要来掏，
“我看看我看看！姐你居然会买暖手宝？以前我说冷你都让我多穿两件衣服，说什么‘物理保暖比电子产品靠谱’，今天怎么转性了？”
我侧身躲开她的手，脸颊两边热乎乎的，只能硬着头皮找借口：
“最近教室里暖气不太够，拿着方便。”
“哦——”
林燕拖长了调子，眼神里明摆着“我才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蹦蹦跳跳地去换鞋，
“对了姐，昨天苏晚姐给我发消息，说她今天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到学校，让我如果看到你，跟你说一声不用等她。”
“苏晚……”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软了半截，连带着声音都放轻了些，
“她为什么会晚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应该不是吧，”
林燕一边系鞋带一边含糊地说，
“她就说早上要去药店买点头疼药，可能路上会耽误一会儿。不过苏晚学姐的体质是真的弱，冬天好像特别容易感冒，姐你平时多照顾着点她呗，毕竟你们现在是……”
“林燕。”我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慌张。虽然我和苏晚的关系已经被这丫头发现了，但在家人面前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多少还是会有些羞耻，像是藏在抽屉里的秘密被人翻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不过这家伙到底怎么加上苏晚好友的？
林燕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我懂我懂”的鬼脸：
“知道啦知道啦，不逗你了。不过说真的姐，你对苏晚姐也太好了吧，快跟我说说，你俩有没有进行什么亲密互动。”
“亲密互动……你指什么？”
“就是…亲…”
“没…有！”
我没再接话，只是害羞的低下头去看着口袋里的暖手宝。
昨天晚上天气预报说今天会降温到零下二度，我就没怎么睡好。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前几天苏晚那虚弱的样子。
手机里的“攻略”里，有人说暖手宝是“冬日约会必备神器”，能瞬间拉近距离，还能体现关心，然后我就鬼使神差地去便利店里买了一个。
为了让暖手宝早上能保持温度，我今天早上六点半就醒了，把暖手宝充满电后揣在怀里捂了半个小时，直到感觉它的温度刚好不会烫到苏晚，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外套口袋里。
现在想想，自己好像有点太小题大做了，甚至有点像那种为了讨好对方而患得患失的小学生。但一想到苏晚拿到暖手宝时可能会露出的笑容，这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比起维持高冷的形象，我更怕她在冬天里冻得难受。
“姐，走啦走啦！”
林燕已经打开了门，外面的冷空气立马涌了进来，带着点冬日特有的清冽，
“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跟着林燕走出家门。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亮起，暖黄色的光打在台阶上，映出两个拉长的影子。下楼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用手护着口袋里的暖手宝，生怕走路的时候它会掉出来，或者温度散得太快。
走出单元门，一阵寒风迎面吹来，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大衣的领子拉高了些。路边的梧桐树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是撒了把碎糖霜，在清晨的微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早点摊前已经排起了小队伍，热气腾腾的蒸笼冒着白雾，混着豆浆的香气，让这个寒冷的早晨多了点烟火气。
“姐，我要吃油条！”
林燕拉着我的袖子，指着早点摊，
“我们买两根油条，再带两杯热豆浆，好不好？”
“好。”我拿出手机扫码，眼睛却不自觉地往路口的方向瞟。因为苏晚平时上学都会从这条路经过，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买到药，手是不是还是很冷。
“姐，你看什么呢？”
林燕接过老板递来的油条，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说，
“是不是在等苏晚姐啊？”
我接过热豆浆，指尖被杯子烫得有点发麻，：
“没有，只是看看路况。”
“切，还嘴硬。”林燕撇撇嘴，拿着豆浆戳了戳我的胳膊，
“对了姐，昨天我跟苏晚姐聊天，她说你拍照特别好看，尤其是上次秋游给她拍的那张枫叶合照，我看了下确实不错诶！只是你那脸嘛…”
上次秋游拍合照的时候，苏晚靠在我肩膀上，我当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手都在抖，还好最后拍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只是随便拍的。”
我小声说，喝了一口热豆浆，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还是压不住心里的悸动。
“什么叫随便拍啊，”林燕不满地说，
“苏晚姐可说了，你拍的照片里有‘光’，比她自己拍的好看多了。她说以后还要和你一直拍呢。”
“以后…一直…”
我重复着这几个字，心里像是被灌了蜜一样甜，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些。口袋里的暖手宝还在发热，隔着布料传来的温度，像是苏晚手心的温度，温暖又踏实。
我们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七点三十五分。校门口已经有不少学生了，大家三三两两地走进校园，谈笑着，打闹着，给这个寒冷的早晨增添了不少活力。我和林燕分开，她去了初中部，我则往高中部的教学楼走去。
路上遇到了文学部的社员小周，她看到我，笑着打招呼：
“林砚学姐早啊！今天好冷啊，我都快冻成冰棍了！”
“早。”我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自然些。
“学姐，你穿这么多，还是觉得冷吗？”小周注意到我一直护着口袋，好奇地问，
“你口袋里装的什么啊？是不是暖手宝？”
“没、没有，就是一些纸巾。”
“哦，这样啊。”小周也没多想，只是搓着手说，
“今天教室里肯定特别冷，我昨天就冻得手都握不住笔了，早知道我也买个暖手宝了。对了学姐，昨天我们讨论的那个文学社团活动方案，你看了吗？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我看了，”我定了定神，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
“整体没问题，就是活动时间需要调整一下，而且下周六苏晚可能有事，我们把时间改到周日吧。”
“苏晚啊，”小周笑着说，
“学姐你对苏晚也太上心了吧，连她的时间都记得这么清楚。校园论坛现在都在说你们俩现在简直是‘形影不离’，比情侣还甜呢！”
“情侣”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我的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红着脸快步往前走：
“我还有事，先回教室了。”
“学姐你跑什么啊！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害羞啦！”
我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耳朵却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其实我知道，学校里早就有不少人在议论我和苏晚的关系，有人说我们是“闺蜜”，有人说我们是“情侣”，甚至还有人磕我们的CP，说我们是天造地和的神仙组合。
以前我听到这些议论会觉得很不自在，甚至想躲着苏晚，生怕自己的暗恋被人发现。但现在，我却有点庆幸——庆幸我和苏晚的关系能被大家看出来，庆幸我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关注她，庆幸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她好。
走到教学楼门口，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苏晚穿着浅粉色的外套，背着双肩包，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药盒，正低头看着手机，软乎乎的卷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一只乖巧的小绵羊。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像是揣了个跳跳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暖手宝，确认它还热着，才深吸一口气，朝着苏晚走过去。
“苏晚。”我轻轻喊了她一声。
苏晚抬起头，看到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瞬间把周围的寒冷都驱散了：
“林砚学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我还以为我会比你早一点呢。”
“刚到没多久。”我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药盒上，忍不住问，
“你买的什么药？头疼得很严重吗？”
“没有啦，就是有点轻微的头疼，”苏晚晃了晃手里的药盒，语气糯糯的，
“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吃点药应该就没事了。学姐不用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我小声说，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太直白了，耳尖又开始发烫，赶紧转移话题，
“今天早上很冷，你穿这么少，会不会觉得冷？”
“有一点啦，”苏晚伸出手，我才发现她的手指冻得有些发红，“我的手好像又冻僵了，连药盒都快捏不住了。”
看到她发红的手指，我心里一阵心疼，也顾不上什么羞耻了，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粉白色的暖手宝，递到她面前：
“这个……给你。”
苏晚愣住了，看着我手里的暖手宝，眼睛里满是惊讶：
“学姐，这是……暖手宝？”
“嗯，”我点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昨天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会降温，就想着给你买一个。你手冷，拿着它会暖和一点。”
苏晚接过暖手宝，指尖碰到我的手指，我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很凉，而我的手指因为刚才一直捂着暖手宝，很烫。她把暖手宝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
“学姐，这个暖手宝好可爱啊！玉桂狗的图案，还是我最喜欢的粉白色！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样子的？”
“我……”我一下子慌了，总不能说我翻遍了她的朋友圈，看到她之前发过玉桂狗的表情包，才特意买的这个款式吧？只能含糊地说，
“就是……在便利店看到，觉得挺可爱的，就买了。”
“是吗？”苏晚眨了眨眼睛，凑近我，压低声音说，
“学姐，你是不是偷偷查了我的喜好啊？比如我喜欢的卡通形象，我喜欢的颜色之类的？”
她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药香和她身上特有的奶香味，我能想象到自己的脸现在已经红透了，像是被煮熟的虾子，连耳朵根都在发烫。我赶紧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
“没、没有，我只是……随便买的。”
“哈哈，学姐你好容易害羞啊！”苏晚看到我慌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像风铃一样清脆，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很喜欢这个暖手宝！谢谢学姐！”
她抱着暖手宝，像抱着一个宝贝，手指轻轻摸着上面的玉桂狗图案，眼睛里满是欢喜。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心里也暖暖的，像是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我们上去吧，快上课了。”我率先转身，朝着教学楼里走去，生怕再待下去，我的脸会红得更厉害。
“好！”苏晚跟在我身后，脚步轻快，还时不时地把暖手宝贴在脸上，小声说，
“好暖和啊。学姐，你真贴心！”
我听着她的话，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却又赶紧压了下去，努力维持着那虚无的人设。但我知道，在苏晚面前，我的人设早就崩塌得不成样子了。
我会为她紧张，为她害羞，为她做一些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甚至会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笑容而开心一整天。
走进教学楼，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苏晚走到我身边，轻轻挽住我的胳膊，软乎乎的卷发蹭到我的肩膀，小声说：
“学姐，下次一起上学好不好？这样我就可以早点拿到暖手宝，也不用担心会迟到了。”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我的胳膊上，带着暖手宝传来的温度，我的身体已经僵住了，接着心跳又开始加速，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僵硬地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颤：
“好。”
“太好了！”苏晚开心地说，眼睛里满是笑意，
“那我明天早上七点在你家小区门口集合，好不好？我会早点起来，不会让你等我的。”
“好。”
“那学姐，我先回教室啦！下课我来找你，好不好？”
“好。”
她松开了我的胳膊，转头往自己的教室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教室，才转身走进自己的教室。
回到座位上，我看着窗外。阳光已经升起来了，透过玻璃窗照在教室里，落在课桌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窗外的梧桐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枝桠上的白霜慢慢融化，变成一颗颗小小的水珠，晶莹剔透。
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还残留着暖手宝的温度。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晚发来的消息：
【学姐，暖手宝真的好暖和！我同桌看到了，还问我在哪里买的，说她也想要一个同款。我跟她说，这是我学姐特意给我买的，她们都羡慕死了！[可爱][可爱]】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半天，才回复：
【喜欢就好。如果冷的话，课间可以来找我，我再给你捂热。】
【好呀好呀！学姐你真是太好啦！[爱心][爱心]】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爱心表情，耳尖又开始发烫，却忍不住把手机贴在脸上，感受着屏幕传来的微弱温度。
不行不行，这里是教室，要把持住！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我的脸上，也照进了我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