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爱意满载的一晚过后，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忘我的姿态，不知过去了多久才重新回过神来。
今天的风还带着冬末没散尽的凉意，刮在脸上像裹了层冰沙，却又偏偏漏进些初春的暖光，把操场边的柳树条染成了嫩黄色。我抱着文学部要整理的活动记录册，站在教学楼二楼的走廊栏杆边，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似的，牢牢钉在楼下跑道上。
准确说，是钉在那个穿着浅灰色衣服、正踮着脚系鞋带的身影上。
苏晚今天把卷扎发了起来圈在头上，估计是为了方便跑步吧。发尾有点自然卷的弧度，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着，像只乖巧的小绒球。她系鞋带的时候习惯把重心放在左脚，右脚轻轻踮起来，露出脚踝那截细白的皮肤，连袜子边缘都整理得整整齐齐。连运动服穿在她身上都像定制的，软乎乎的线条一点都不显得笨重。
“林学姐？你站在这里吹风干嘛呀，活动记录册不拿进教室吗？”
身后传来部员的声音，我赶紧收回盯着苏晚的视线。
“没事，我等下再拿进去。”
我尽量让语气保持平时的平稳，怕被人看出破绽——毕竟我现在在和苏晚“交往”，现在还处在“看到她笑就会耳尖发红”的新手期，要是被部员发现我对着操场发呆，指不定会被八卦成什么样子，说不定三年以来的人设就此崩塌也说不定。
部员走后，我又悄悄探头往下看。体育老师已经吹了集合哨，苏晚跟着同班同学站成一排，双手背在身后，像只认真听讲的小兔子。我看到她偷偷往教学楼这边瞥了一眼，目光扫到我这边时，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还比了个小小的“V”手势。
完蛋，心脏又开始超速运转了，比坐过山车还要紧张。
我赶紧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怕她没看到，手指僵在半空中半天没放下。直到体育老师开始讲今天的内容，苏晚才转回头去，我却还盯着她的背影发呆。
说起来，苏晚从小体质弱这件事，我一直记着。上次秋游她靠在我肩膀上睡觉，脸色苍白的样子，我到现在想起来还会担心。今天体育课要测800米，她能撑得住吗？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到体育老师吹哨示意热身。苏晚跟着大家做拉伸，手臂举起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脸颊有点泛白——肯定是风太冷了，早知道早上给她塞暖手宝的时候，就得多叮嘱一句让她揣在口袋里。
我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暖手宝，还是热的，这是我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捂热的，本来想等她下课后给她，现在却有点后悔没提前送下去。
热身的时候，苏晚的动作明显比别人慢半拍。弯腰摸脚尖的时候，我看到她偷偷揉了揉膝盖，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继续跟着做动作。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手指攥着栏杆，连金属的凉意都没感觉到。
“各就位——预备！”
体育老师的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800米分组开始，苏晚在第二组，站在最外侧的跑道。她转身的时候，又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这次还笑着喊了一声“学姐！”，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却清清楚楚落在我耳朵里。
周围有几个同学看了过来，我赶紧低下头，耳尖烫得像要烧起来。
苏晚也太直接了吧！在这么多人面前喊我，要是被人听到，不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吗？在公开场合敢这么亲密，我适应不了啊！
心里虽然在吐槽，眼睛却忍不住又看向跑道。哨声响起，苏晚跟着大家一起跑了出去。一开始她还能跟上大部队，跑在中间的位置，浅灰色的运动服在人群里很显眼，像一朵飘在风里的云。我看到她偶尔会调整呼吸，双手前后摆动的幅度不大，却很认真。
果然，就算体质弱，她也不会随便放弃。
跑到第一圈的时候，苏晚开始有点跟不上了。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后背微微弓着，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我看到她咬着嘴唇，眼睛盯着前方，还在努力往前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全是汗，甚至开始在心里倒计时。
还有一圈，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终点了。
旁边有几个苏晚的同班同学在喊“苏晚加油！”，我也想跟着喊，却张不开嘴。
因为平时在别人面前我都是冷冰冰的样子，现在突然大喊“加油”，也太反常和引人注目了。
所以我只能攥紧拳头，在心里一遍遍地喊：晚晚，加油，再坚持一下，学姐在这里等你。
跑到第二圈一半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我看到苏晚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身体晃了晃，像是没站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看到她直直地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虽然隔着楼层，我却觉得那声音像砸在我心上。
“苏晚！”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手里的活动记录册掉在地上，我都没顾得上捡，干脆连眼镜都摘了下来。转身就往楼下冲。楼梯间的台阶磕得我膝盖生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去到她身边。
跑到操场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同学围了上去。我推开人群冲进去，看到苏晚躺在地上，眼睛闭着，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很轻，比我想象中还要轻，像一片羽毛，我甚至不敢用力，生怕把她碰碎了。
“晚晚？苏晚？你醒醒！”
我声音有点发颤，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碰了碰，没有发烧，却比平时凉很多。
她突然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还有点迷糊，看到我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伸出冰凉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
“你怎么哭了呀？我没事的，就是……就是跑的时候有点晕，没站稳而已。”
我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赶紧用袖子擦掉，声音有点哑：
“谁哭了？是风刮的！你都晕倒了还说没事？哪里不舒服？胸口疼不疼？腿有没有劲？”
“真没事啦，”
“别动，我带你去校医室。”
周围的同学想帮忙，我却摇了摇头。
我想自己抱着她，这样才能确认她是安全的。
我抱着苏晚往校医室走，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很轻，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暖乎乎的，却让我的心疼得厉害。
校医室的消毒水味很重，和苏晚身上淡淡的橘子汽水味混在一起，有点刺鼻。校医赶紧让我把苏晚放在病床上，摸了摸她的脉搏，又量了血压，说：
“没什么大事，就是贫血，可能最近没休息好，加上运动过量，有点低血糖。”
听到“没什么大事”，我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却还是站在病床边，不敢离开。校医给苏晚喝了点葡萄糖水，又盖了条薄被子，说：
“让她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在这里看着她吧。”
我盯着她的睡颜发呆，指腹抚摸着她脸颊的感受着那一丝凉意。
“学姐，盯着我看这么久，是觉得我睡着比醒着好看吗？”
我吓了一跳，刚要收回手，她却突然用双手挽住了我的脖子将床上带——动作慢得很，肩膀还晃了晃，显然没什么力气，却偏要借着我的力道往前倾。
我下意识想扶她，脚下没稳住，反而被她带得往身上倒。只好用手肘撑在床垫处，轻轻地压在她身上，感觉着她发梢扫过我颈侧的温度，还有她没稳住时轻轻的喘息。
特别是那最柔软的地方和我胸口相接触时……虽然隔着衣物，却还是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片未知的领域……很…软。
不对啊！这不对吧，这对吗？现在不应该是我好好照顾她休息吗？怎么突然就抱上了？
可她偏偏要凑到我耳边，声音软乎乎的，还带着点狡黠：
“砚砚这么紧张，是不是怕我摔了？还是……怕我压着你呀？”
我脸一下子烧起来，想抬手推她，又怕她没力气摔下去，只能僵着说：
“你、你刚醒，快松开！明明身子还那么虚！”
“不虚呀，”她蹭了蹭我的肩膀，手臂明显还在发颤，却还是不肯松劲，
“抱着砚砚多舒服啊……而且，”她指尖轻轻戳了戳我的脸颊，
“你脸红的样子，比刚才皱着眉好看多了。”
我能感觉到她呼吸里的虚弱，可这调戏人的架势一点没减，只能叹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在一个刚好不会压到她的姿势：
“别闹了，坐好行不行？我去给你倒点温水。”
她这才肯松劲，却还是抓着我的衣角，嘴角翘得老高：
“那砚砚要快点回来，不然我又要‘没力气’了哦。”
喝完水后我重新将她安置回了床上，她躺在床上盖着薄被，笑眯眯的看着我。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声音还有点沙哑：
“砚砚刚才冲过来的样子，超帅的。”
可我并不觉得，刚才肯定很狼狈吧，那不顾一切的样子，哪里帅了。
“帅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小声吐槽，却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还疼不疼？”
“不疼啦，就是有点晕。”
苏晚伸了伸手，想抓住我的手。我赶紧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她攥着我的手，手指还是有点凉。
“你好像我妈妈哦，一直在担心我。”
“谁是你妈妈啊！”我反驳道，却没把手抽回来，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我是你女朋友，照顾你是应该的。以后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不许自己扛着，听到没有？”
苏晚
“知道啦，我的女朋友～其实我就是有点低血糖，校医都说没事了，你别皱眉头啦，会变老的。”
“有你我老不了。”
我小声说，却还是松开了皱着的眉头。看着她笑着的样子，我心里的自责稍微少了点。
看来有必要去查查体虚的调理食谱了，明天我就给她带红枣粥，每天都给她准备暖手宝，还要提醒她按时吃维生素……
总之，我要好好照顾她，不能再让她这样了。
苏晚攥着我的手，又闭上了眼睛，却没松开。我坐在旁边，看着她的睡颜，阳光透过校医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像撒了层金粉。就像第一次在走廊遇到她，她帮我捡文件的时候，阳光也是这样落在她的发梢上。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心就已经被她偷走了啊。」
以前我总怕暴露暗恋会被她厌恶，现在却能这样守在她身边，照顾她，看着她笑，就算被讨厌了，也无所谓了吧。
窗外的风还在吹，却好像没那么冷了。初春的暖光越来越浓，照在校医室里，也照在我和苏晚相握的手上，温暖得让人不想放开。
我握住她的手，用掌心裹着她的指尖，慢慢搓着：
“以后不准硬撑了，不舒服就跟我说，体育课不想上就请假，成绩不重要，你身体才重要。”
“可是……”她还想反驳，我却抢先开口：
“没有可是，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说了，下次体育课我陪你在旁边晒太阳，或者去图书馆看书，反正不准再跑800米了。”
她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往我身边挪了挪，把脸贴在我的膝盖上：
“砚砚真好，就是比我妈妈唠叨点。”
“还说我唠叨，”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卷卷的，软软的，
“你要是听话，我才不唠叨呢。”
苏晚喝了葡萄糖水，躺了一会儿，脸色终于好了点，不再像刚才那样惨白。我扶着她走出校医室的时候，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淡橘色，寒风比刚才小了点，可还是能感觉到冷。
“我自己能走，”她想松开我的手，却被我攥得更紧，
“你看，我现在有力气了，还能跳呢。”
说着她真的轻轻跳了一下，结果刚落地就晃了晃，赶紧抓住我的胳膊。
“还跳？”我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再跳我就把你抱回家，当着全校人的面。”
不过按照我这性子肯定是干不出来的，因为我还不想在别人面前社死。
“不要啊！”她赶紧摇头，眼睛里却没半点慌张，反而有点俏皮。
“我不跳了，我好好走路还不行吗？”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操场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靠在一起取暖似的。
走到她家楼下的时候，苏晚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着我：
“砚砚，你明天早上……给我带早餐呗？”
“好，”
“明天我给你带红枣粥吧，就上次去你家做的那种，冬天喝这个暖身还补血。”
“好啊！”她立刻贴上来抓着我的手晃了晃，
“砚砚上次做的很好吃呢！不过就算难吃我也会全部吃掉的！”
“你倒是不挑，”我有点无奈，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那你明天早点下来，我在楼下等你，粥要趁热喝才好吃。”
“好！”她用力点头，然后踮起脚，轻轻抱了我一下，
“砚砚再见，路上小心哦～”
我看着她跑进楼道，直到她家的窗户亮起来，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林燕正在客厅吃薯片，看到我回来，立刻扑过来：
“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跟苏晚姐约会去了？！”
“别胡说，”我推开她，尽量让自己的神情保持正常。
“她体育课晕倒了，我送她去校医室而已。”
“晕倒了？”林燕立刻严肃起来，
“是不是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上次看电视剧，女主角晕倒后就查出了大病……”
“别脑补小剧场了，”我打断她，
“校医说只是贫血，明天我给她带红枣粥，你要是有空，就帮我看看锅，我怕我做砸了。”
“没问题！”林燕拍着胸脯保证，
“我可是美食博主的忠实粉丝，保证让你做出最好喝的红枣粥！”
晚上睡觉前，我又看了一遍红枣粥的教程，还把需要的材料写在便利贴上，贴在冰箱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苏晚的样子——她晕倒时苍白的脸，醒来时软软的笑，还有听到红枣粥时亮晶晶的眼睛。
我拿出手机，打开“晚晚”文件夹，里面存着她早上围围巾的照片，还有刚才在操场上笑的样子，可爱到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以后我一定要更细心地照顾她，可不能让她在寒风里硬撑。就算她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也会陪着她，一起面对。
但……我更希望不用和她一起面对，健健康康的也挺好不是么。
窗外的风还在吹，时不时窜进玻璃里发出呜呜声，但也不是很吵，就当助眠了。我闭上眼，透过眼皮感受着那似无似有的亮光，不一会儿视线就暗了下来。
梦里，是我一个人站在河边，河的另一边是苏晚，她向我挥挥手，像是在告别，我扯了扯嗓子，发现怎么都出不了声，苏晚告完别后转身就走了，我想叫住她，却又发不出声音，只好扑进水里试图游到对岸。
我游啊游啊游啊，但还是停留在原地。
什么啊……
我还在苦恼着为什么时，苏晚却已经离我有点距离，这让我心急如焚。
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晚晚！别走！”
咚——！
随着一声巨响我摔下了床，整个人带着被子倒立在床边。
“姐，你咋了……”
林燕进来打开了房间灯，看到我这样子，尽量克制住了自己，但那绷不住的嘴角已经让她完全露馅了。
“噗——姐，你在锻炼吗？”
我爬了起来，脸颊烫烫的，却还是强装镇定，
“没什么……你别乱说啊！”
“知道知道，我绝对不会当着你面和苏晚姐说的。”
“偷偷的也不行！”
“诶——有什么关系吗哈哈哈，姐你脸红了哦！”
“你很烦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