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把激光步枪的刺刀在昏暗中泛着冷蓝色的微光，那是能量约束场边缘特有的色泽。多惠子看着士兵们将刺刀卡榫推入枪口下方的接口，“咔哒”的锁定声整齐划一，像某种仪式开始的信号。
他们确实和游戏里一模一样——冬季数码迷彩服每一处褶皱都符合实战需求，动力外骨骼的关节护甲上刻着细微的编号，头盔面罩的反光让人看不见表情，只有纯粹的、功能性的轮廓。平均一米八的身高。更重要的是，当他们静止时，那种绝对的、雕塑般的肃穆，让多惠子想起资料里那些帝国精锐。
“报告，班长村田骏及九名队员，向指挥官报到！”
说话的士兵向前一步，声音透过面罩传出，略微低沉却异常清晰。多惠子注意到他的肩甲上有一个小小的樱花标志——班长的标识。更让她惊讶的是他的夏国语，不仅毫无口音，连语气停顿都自然得像母语者。
“系统已经为他们加载了完整的语言协议，”脑中的声音适时解释道，“不仅是夏国语，所有联合国登记在册的主要语言，他们都能达到专业翻译级别。这是为了确保指挥官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得到最精确的汇报。”
村田骏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恭敬：“指挥官，请允许我简要汇报单兵装备配置及战术参数，以便您更有效率地——”
“稍后。”多惠子打断了他，声音在自己听来都有些陌生。她指向门外，撞击声越来越密集。“先清理外面。攘外必先安内。”
“遵命！”
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十个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能量约束场激活时发出的嗡鸣在狭小空间里共振。
村田骏朝门边的两名士兵点头。他们对视一眼——如果面罩下的眼神能交流的话——然后同时行动。
开门不是小心翼翼，而是爆裂式的。一名士兵猛力拉开房门的瞬间，另一名已经侧身突入，军靴以一个精准的上踢击中第一个丧尸的下颚。骨骼碎裂的声音清脆得可怕。那丧尸向后仰倒，还没落地，第二名士兵的刺刀已经刺入第二个丧尸的眼窝。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效率。刺刀拔出时带出一团粘稠的暗色物质，丧尸瘫软下去。
枪声响起——不是火药武器的爆鸣，而是激光步枪特有的、压缩空气被瞬间电离的“咻噗”声。两道蓝色光束几乎同时射出，命中走廊远处两只丧尸的头部。它们的头颅没有爆炸，而是出现一个边缘熔融的完美圆孔，瞬间失去所有动作僵直倒下。
多惠子看到了更多细节：左侧阴影里突然扑出两只丧尸，它们的手臂异常地长，指尖延伸出黑色的、角质般的利爪。但另外两名士兵早已预判了攻击角度，枪口在丧尸出现的瞬间就完成了瞄准-射击的流程。又是两道光束，又是两个圆孔。
从开门到结束，不到十五秒。走廊里躺着七具不再动弹的尸体，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焦糊血肉的混合气味。
多惠子愣住了。她知道这些是“精锐”，但亲眼见到的震撼远超想象。每一个动作都像精密机械的部件，没有迟疑，没有误差，甚至连呼吸节奏都保持着同步。
“基础战斗技巧，指挥官。”村田骏的声音平淡无波“稻妻帝国步兵操典第三章，室内近距离交战标准流程。”
多惠子想起背景上的描述：这支军队曾经在三个月内横扫半个大陆，不是靠庞大的数量，而是靠这种令人胆寒的效率。如果配上装甲部队、空中支援……她摇了摇头，现在连一辆吉普车都造不出来。
“指挥官，下一步指令？”村田骏已经收刀入鞘，十个人重新站成两列，等待命令的姿态仿佛能站到时间尽头。
多惠子深吸一口气。铁锈味和焦臭味冲进鼻腔，却让她更加清醒。“搜集这层楼所有可用资源——食物、药品、工具。然后制定撤离计划。我要……先确认家人的安全。”
那是她此刻最强烈的念头。父母在桓城的老小区，小姐姐也在哪里准备考研，而大姐一家则是在万之外的澳洲，他们都还好吗？
“指挥官的命令，即我等意志。”十个人同时抬手行礼，动作整齐得像同一个人，“贯彻到底！”
“多惠子万岁！”
喊声在走廊里回荡。多惠子浑身一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复杂的、灼热的悸动。道德上的不适感只出现了半秒，就被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淹没：权力感、被需要的满足、一种扭曲的归属感。她看着这些为她而战的士兵，突然理解了历史上那些独裁者最初的陶醉。
但陶醉是奢侈的。
吼声从楼下传来，不是零星的低吼，而是成片的、相互呼应的嚎叫。脚步声——很多脚步声——开始撞击楼梯。紧接着，楼上也传来同样的声响，他们被上下夹击了。
“呜——呜呜——”那种声音像号角，又像垂死者的哀鸣，在建筑结构里传导、放大。
“全员，射击准备！”多惠子强行压下杂念，举起激光步枪。头盔的瞄准界面自动激活，几个红点标记了楼梯口最先出现的影子。
接下来的三分钟，成了光与血的交响。
士兵们以两人一组交替射击，每组射击间隙不超过一秒。蓝色光束在昏暗的走廊里织成致命的网。被击中的丧尸不会立刻倒下——激光的高温瞬间汽化组织，但惯性还会让它们向前扑几步才瘫软。于是走廊里堆起了尸堆，后来的丧尸踩着同类的尸体继续涌来。
多惠子开了第一枪。后坐力几乎没有，但光束射出时枪身传来的高频震动让她手心发麻。她瞄准了一只从尸堆上爬过来的丧尸，光束命中胸口——没有爆头，但那丧尸的动作明显迟缓了。第二枪，她调整了角度，命中了颈部。头颅暴起。
“指挥官，瞄准头部或脊髓！”村田骏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平静得像在指导训练，“激光武器对运动系统的破坏需要精确命中神经中枢。”
多惠子咬牙，第三枪。这次光束贯穿了另一只丧尸的眼眶，丧尸脑袋直接消失。
她看向士兵们。他们不仅在射击，还在执行更复杂的战术：有人专门负责清理靠近的漏网之鱼，还有两人始终站在多惠子两侧，用身体构成移动的掩体。
“指挥官的生命是第一优先级，”村田骏在换弹匣的间隙说道——弹匣是某种透明晶体容器，里面流动着蓝色的光浆，“如果您死亡，系统将永久离线。按照帝国军规第零条，护卫失败的部队需全员玉碎以谢罪。”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物理定律。
丧尸的数量不见减少。走廊两端的尸堆已经堆到半人高，但更多的黑影仍在涌动。多惠子的呼吸开始急促，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逐渐蔓延的窒息感——它们到底有多少？
“指挥官，建议向顶楼转移！”村田骏的声音依旧平稳，“安全通道通常通往楼顶设备层，那里空间有限，易守难攻。”
多惠子看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门标志。距离大约三十米，中间塞满了丧尸。
“开路！”她下令。
阵型瞬间变化。四名士兵组成楔形前锋，激光步枪切换到连射模式——光束变成连续的短脉冲，像蓝色的链锯撕开尸群。另外四人在两侧掩护，村田骏和另一人殿后。
他们开始移动。不是跑，而是稳步推进，每一步都踩在血泊和尸体上。多惠子被护在中间，她能听见光束划破空气的嘶响、丧尸骨骼碎裂的闷响、外骨骼液压系统运作的轻鸣。面罩的过滤系统阻隔了大部分气味，但透过视觉增强界面，她能看见墙上溅射的血迹呈现不自然的暗紫色——这些血有问题。
距离安全门还有十米时，问题出现了。
天花板上的通风栅突然崩开，三四只瘦小的、像猫一样的丧尸猫掉了下来。它们的肢体异常纤细，却能像蜘蛛一样扒住墙面，直接扑向队伍中央的多惠子。
“左侧！”村田骏的警告和动作同步。他根本没转身，而是反手拔出腰间的战斗匕首——不是能量武器，而是实体的合金刃，刃口流动着暗红色的微光。匕首划出弧线，精准地斩断了一只扑近丧尸的颈椎。
但另一只已经够到了多惠子的肩甲，黑色的爪子划过外骨骼，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多惠子本能地一个肘击，命中头部，但那丧尸猫只是晃了晃，张口咬向她的面罩——
蓝色光束从极近的距离射入它的口腔，从头颅后侧穿出，带出一团汽化的组织。是侧翼的一名士兵，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调整了枪口。
“谢谢……”多惠子声音发颤。
“职责所在，指挥官。”士兵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终于抵达安全门。门是厚重的钢制防火门，把手已经锈蚀。一名士兵用激光步枪对准锁芯短促射击，锁具熔化成赤红的金属液滴落。门开了，后面是向上延伸的混凝土楼梯，光线昏暗，但至少没有丧尸。
“全员进入！殿后组，准备封锁！”
士兵们鱼贯而入。多惠子踏上楼梯时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尸群正涌过同伴的尸体堆，最近的离他们不到五米。
殿后的两名士兵没有立刻跟进。他们各自从腰间取出一个圆柱体——不是传统手雷，表面光滑，只有一个简单的按压开关。
“冲击手雷，低附带伤害型，”村田骏解释，“适合室内环境。”
两人按下开关，将手雷滚向尸群最密集处，然后迅速退入门内，合力关上铁门。门闩是手动的老式插销，锈迹斑斑但结构完整。
多惠子听见外面传来沉闷的“咚——”。
不是爆炸，更像巨大的鼓槌敲击大地。整段楼梯都在震动，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铁门向内凸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但撑住了。门外的嚎叫声瞬间变成了混乱的嘶鸣和撞击声，随后逐渐减弱。
寂静。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外骨骼系统运作的微弱嗡鸣。
“冲击波通过固体介质传导，主要破坏神经系统，”村田骏检查了一下门闩，“对建筑结构损伤很小。它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了。”
多惠子靠在冰冷的混凝土墙上，突然感到全身虚脱。肾上腺素退去后，每一处肌肉都在酸痛。她看向士兵们——他们依旧站得笔直，仿佛刚才的厮杀不过是日常训练。
“伤亡情况？”她问。
“无伤亡，指挥官。外骨骼受损率低于5%，能量武器剩余效能78%。”村田骏回答，“您的装甲左肩甲有划痕，建议稍后检查完整性。”
多惠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三道平行的深痕划过灰色涂装，露出底层的金属原色。如果那不是装甲……她不敢想。
楼梯向上延伸，消失在昏暗的转角。顶楼有什么？设备间？水箱？还是更多的未知？
“休整两分钟，”多惠子下令，“然后向顶楼推进。我需要一个制高点观察校园情况。”
“遵命。”
士兵们立即执行：两人警戒上下方向，其余人检查装备、补充水分——他们从腰后取出统一制式的水囊，吸管连接在头盔内侧。多惠子这才感到口渴，但她的装甲里没有集成饮水系统。
“系统初期配置以战斗优先，生活辅助模块需后续解锁。”脑中的声音解释，“建议尽快建立资源收集流程。”
多惠子点点头。她看向这些沉默的士兵，又看向手中那把救了她命的激光步枪。
游戏结束了。现在，是真正的战争。
而她是这场战争里，一个刚刚学会开枪的指挥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