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杂草丛生的荒野上闪出一点寒芒。
随后，一列喘着粗气的火车从白光中驶了出来。
“渡厄号”在老旧的站台停稳时，顿挫中发出了最后的叹息。
这列车没有常规的车窗，只有流动的暗纹像活物般爬过舱壁——那些纹路时而收缩成细碎的星点，时而舒展成蜿蜒的藤蔓，仿佛在呼吸。
车门滑开，机械的咬合声发出轻响，一缕白烟裹着寒气扑散而出。
林野走下车，冷风卷过发梢，他顺势把手揣进衣兜，指尖先触到了风衣口袋里的东西——半块用油纸包着的麦饼，是上一个世界“赤漠”的特产，还带着点余温。
他抬头，视线撞进了靛紫色的夜空——三轮明月悬在那里。
天顶的银月最大最亮，光晕像是融化的雪，凝出一层薄薄的冷光；东侧的紫月藏在半透明的云里，光晕暗淡，看起来诡异又神秘；西侧的金月最小，却最鲜活，在云层间时隐时现，每次露出都溅出细碎的光点。
这就是“森罗”，林野此行的任务地，差值1.009，与地球世界相差无几。
…………
林野的黑发略长，垂在耳后，左耳根一道极淡的疤痕若隐若现——那是在“沧澜”世界被人鱼的尾鳍划到的旧伤。
他的眼眸是偏冷的灰蓝色，此刻正扫过站台入口处的巨大标识牌。
牌子由某种半透明的晶体制作而成，上面刻着他看不懂的符号，那大概是森罗世界的文字，字体扭曲却流畅，和他在“渡厄号”的资料室里看到的资料一模一样。
他是“异界旅者”，归属于一个叫“无限机关”的组织。
没人知道“无限机关”的总部在哪，也没人见过组织里的其他成员——他只通过“无限手环”接收任务，任务内容永远只有一句话：收集世界碎片。
世界碎片是什么？林野没问过。
他见过的碎片形态千差万别：在“赤漠”时，它是块会发热的红色晶体；在“沧澜”时，它是片能在水里发光的鳞；在上上个世界“雾泽”时，碎片居然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甲虫。
林野并不在乎世界碎片是什么，当然，即使他在乎也没用。
世界碎片的本质和作用属于组织的高度机密，在他14岁被选为异界旅者时，其带领人就严肃地告诫过他：你只需完成任务，其他问题不要多问。
左手腕上的银色手环突然亮了，淡绿色的全息屏展开一段文字：【森罗世界通用语语言包已下载完成，目前正在下载对应文字资源，进度95％】。
林野抬了抬手腕，对着空气试了句：“请问，站台的出口在哪？”
声音并没有初学者的生涩感，反而带着森罗人特有的卷舌音。
随后他又看了看站台入口处的标示牌，这次他能认清上面的字了——森罗D城01号站台。
他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无限手环”的语言模块从来没掉过链子，之前在“雾泽”，他甚至能和古树精灵对话和写诗，
指尖在全息屏上划了两下，他点开“身份系统”。
屏幕上跳出三个选项：【吟游诗人】、【机械学徒】、【杂货商贩】。
林野毫不犹豫地选了“吟游诗人”。
上次在“赤漠”扮杂货商贩时，他被当地的税吏查了三次货，最后不得不把藏在麦饼里的碎片转移到靴子里；扮机械学徒更麻烦，要守着满是油污的机器，连出门找碎片的时间都没有。
吟游诗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需要“采风”，可以名正言顺地逛遍城市的每个角落，找碎片会方便很多。
身份信息瞬间生成：
【姓名：林野】
【职业：吟游诗人】
【户籍：森罗市东城区临时居住证（有效期30天）备注：已录入森罗市身份系统，可正常使用公共服务】
连伪造的居住证编号和签发日期都清晰地显示在屏上，甚至还有一张他的侧面照——应该是刚才在“渡厄号”下车时，手环自动拍的。
林野收起全息屏，背着背包朝站台出口走。背包略沉，除了换洗的衣物外，里面还有一些战术装备。
他沿着一条破旧的道路走出了车站，当他迈入外面的人行道时，他才真正看清了森罗的模样。
他原以为森罗会是中世纪风格的城镇，毕竟“森罗”这两个字总让人想起森林和古老的传说。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了愣——这是个比地球更繁华的现代化大都市。
高楼用透明的玻璃和银灰色的金属所建，却不是冷冰冰的工业风——每栋楼的外墙上都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细小的荧光花，到了晚上会发出柔和的白光，代替了部分路灯。
街上的车没有轮子，大多悬浮在空中，车身半透明，能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有的穿着和他类似的风衣，有的穿着带机械纹路的外套，手腕上也戴着类似手环的东西，但颜色多是深黑或墨绿。
街边的店铺招牌几乎都是由发光的晶体组成，上面的文字林野现在能看懂了——“星叶面包房”“铁骨机械维修店”“云雀公寓中介”。
空气里没有地球城市的汽车尾气味，只有一股清甜的金属气息——大概是街边那些悬浮车的动力装置散发的。
林野站在路边，再次点开“无限手环”，这次找的是“短租公寓”。
屏幕上跳出来十几个选项，他优先选了离站台近的。
第一个符合条件的是“星叶公寓”，位置在西边，离站台步行只要十五分钟，租金是每月80森罗币，押一付一。
无限组织给他下放了本次任务的启动资金——500森罗币，虽说不上富足，但也足够应付目前的状况。他记下地址，在手环的全息屏幕上调出了导航，淡绿色的箭头在屏幕上闪烁，尖锐处指向西方。
“先生，刚来D城？”
在他低头寻路的时候，一个甜腻的声音缠了上来。
林野扭过头，视线恰好撞进那双涂着银粉的眼睛里。
女孩穿着露肩的紫色短裙，裙摆开叉到大腿根，淡绿色头发染了几缕银白，发梢别着朵枯萎的荧光花。
“这个站台我记得停运很久了，怎么还有人从里面出来？”女人好奇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火车站，眼里生出一丝疑惑。
林野凝视她。
渡厄号不是一般的列车，它是连接各个异世界的交通工具。
林野并不知晓这个交通工具的具体运作流程，他只知道，渡厄号是由无限机关的“锚点联络单位”管理的，在不同世界中，锚点联络单位可以让渡厄号表现为不同形态——在森罗世界，渡厄号被表现为一辆神秘列车的形态，而在上个世界“赤漠”，它的外表则是一个流动着暗纹的金字塔。
渡厄号所出现的地方也颇有讲究，它通常出现在荒芜人烟或难以引人注意的地方。
这样的规则源自于无限机关的最高保密协议——协议指出，渡厄号在不同世界出现时，应符合当地世界的基本世界观，且维持最小的关注量。同时，异界旅者也需严格保密渡厄号的存在。
林野是一名合格的异界旅者，在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之前，他早就在脑海里编织好了预设的“答案”。
“只是暂停了D区作为起始站，从一些偏僻的地区过来，还是会经过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呢。”女人挑了挑眉，目光转向林野。
她没有纠结关于火车站的细节，当然，如果她刨根问底问下去的话，林野也有足够的话术应付。
对于火车站，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现在的她，反而对面前的陌生男人更感兴趣。
“你是从其他城市过来的旅客吧？”她说话时往他身边凑了凑，香水味里混着一丝廉价酒精的气息：“坐火车肯定累了吧，要不要跟我睡一觉？价格只要30森罗币。”
林野愣了愣。
他回想起了以前去过的某个世界——沧澜。
那是座位于海底两万米处的水下城邦，初来时只觉安稳 —— 没有肆虐的天灾，也无游荡的妖魔，可林野偏偏差点困在那片深蓝里。
沧澜世界弥漫着醉生梦死的颓靡气息，人鱼族以歌舞魅影为饵，将感官享乐奉为生存至理。
他就是栽在这种「温柔陷阱」里的——有许多跳舞的人鱼用歌声缠住了他，那声音裹着海水往他耳朵里钻，钻进骨头缝，让他浑身发软。
他彻底忘了找碎片的任务，连渡厄号该返程的时间都抛之脑后。
在那整整50多天的日子里，他都过着一种被情欲吞没的生活——他与各种各样的人鱼热吻、相拥、缠绵。欲望的酥麻支配了全身，要不是组织派人过来干预，他恐怕真的要沉溺在这永无天日的欲火里了。
那是他作为异界旅者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失职。组织给他作出了 “内部观察”的处分，并严厉地警告道：未来十次任务中，若再出现任何因意志不坚导致的失误，将被强制抹除所有异界旅行的记忆，遣返回原生世界，终生不得踏入“无限机关”。
林野从没想过要失去这份 “工作”—— 至少现在不想，能在不同的异世界里穿梭游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面对女人直白的表达，林野往后退了半步：“不用，我不需要，谢谢。”他用森罗通用语回答，过分端正的腔调听起来更显冷漠。
女人也不纠缠，被拒绝后，她只是“哦”了一声，随后瞄了瞄他亮起的全息屏，忽然笑了笑：“你去星叶公寓？”
林野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角带起莫名的笑意：“原来是这样……我懂你，小兄弟。你们这些外地来的男人，有哪个不是为了下半身的事呢？我们都明白的。只不过呀，你初来乍到。竟然选了这样一个好地方，星叶公寓，最近可是发生了很多事呢。”
她说着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的悬浮车，“上个月有个机修者，带着情人去了那里，后来不知道怎么，被人发现时已经没气了，具体经过我并不知情，但我猜和‘夜巷’脱不了关系。”
林野没接话，只是注意到女人的小腿有几道刚愈合的划痕。
“D城是一座让人享受的城市，但同时也是一座充满危险的城市。我不打扰你的旅程了，但如果你有意向，可以来‘紫灯巷’找我，我叫阿柚。”女人朝他挥挥手，转身迎向另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声音又软了几分，“先生，要不要……”
林野收回目光，顺着导航继续走。
刚才阿柚的话像块石子，砸破了森罗表面的繁华——藤蔓与荧光花掩盖的，是糜烂的暗涌。他想起手环资料里提过的“非法组织”，靠倒卖信息和灰色交易谋利，现在看来，“夜巷”就是这个组织的名称。
寻找世界碎片的过程，不知道会不会和这个神秘组织打交道，但现在不应该思考这些，当务之急，应当是找个落脚的地方安顿下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