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妆的脑子嗡嗡作响。
酬金。
她看着苏清寒那张苍白却带着玩味笑意的脸，一股无名火混杂着憋屈，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贾清廉那个混蛋，不仅想把她们当枪使，还用这种方式羞辱人！
“你…”
陆红妆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苏清寒说得对，每一个字都对。
这就是贾清廉的阳谋。
他把望月镇百姓的安危，打包，做成一个血淋淋的包裹，甩到了她的面前。
他做出这个行为，已经是赔罪了，意思再不去就是陆红妆自己并不想救村民，贪生怕死，有了背锅之人。
她若不接，那两个村子的惨状，就是接下来更多村子的预演。
“好了，别气了。”
苏清寒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气坏了身子，还得花钱买药，不划算。”
她拍了拍床沿。
“扶我躺下，我再歇会儿。”
陆红妆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把那股火气强压了下去。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清寒躺好，动作轻柔地替她拉上被子，掖好被角。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和珍视。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护院小李那有些迟疑的声音。
“陆女侠…那个…云姑娘又来了…”
陆红妆的眉头瞬间拧紧，一股不耐烦的情绪涌上心头。
还来？
她不是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吗？
她正要开口赶人，却听小李又补了一句。
“云姑娘她…她好像受伤了，还提着好多东西。”
陆红妆的动作一顿。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已经闭目调息的苏清寒，压低声音。
“让她在院里等着。”
说完，她转身走出房间，随手带上了门。
院子里，云师妹正局促不安地站着。
当陆红妆看清她的模样时，心头猛地一跳。
一天不见，眼前的少女像是换了个人。
原本干净利落的除祟司劲装，此刻变得灰扑扑的，好几处都被利抓划破，露出里面的血迹。
她的脸上沾着尘土，添了几道擦伤，嘴唇干裂，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憔悴。
最让陆红妆无法忽视的，是她那双原本总是闪烁着崇拜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带着一片青黑。
她的脚边，放着好几个精致的食盒与礼盒，上面印着镇上最贵的药铺“回春堂”的标记。
“你……”
陆红妆喉咙发干，只吐出了一个字。
云师妹抬起头，看到陆红妆，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师姐。”
她没有再提任何请求，只是指了指地上的东西。
“我…我听王大夫说苏姑娘身子亏得厉害。这些是司里发的俸禄，还有我自己的积蓄，都拿去买了些补品。你…你拿去给苏姑娘补补身子吧。”
陆红妆的身体僵住了。
她不敢去看云师妹的眼睛。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像是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自己在这里守着苏清寒，享受着钱府的安逸。
而自己同门的师妹，却在外面拼死拼活，弄得一身是伤。
“师姐的挚友…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
云师妹的声音很低，带着沙哑。
她说完，便抱了抱拳，转身就准备走，并未在劝陆红妆出手。
“等等！”
陆红妆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
云师妹的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
陆红妆看着她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一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你明明那么弱……”
“上次在钱府门口，那两个江湖中人的煞气，都能压得你浑身发抖，连剑都快握不稳。”
“你很清楚，凭你的实力，很多时候冲上去，也救不了人，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为什么…还要冲在最前面？”
院子里一片寂静。
只有风吹过桂花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过了很久，云师妹的声音才悠悠传来，没有回头。
“师姐，你说得对。”
“我确实很弱。”
“可是……”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在陆红妆的心上。
“纵使拔剑亦难救人，可要救人，唯有拔剑。”
“昨天夜里，狼妖冲进张家村，我虽然实力细微…但我还是从小妖爪下，救了三个人。”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还有一个老者。”
“是不多。”
“但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除妖师，都在努力着。”
“师姐……”
云师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恳求。
“我…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希望师姐也能…早日放下儿女情长，出手相助。”
轰！
“儿女情长”四个字，像是一道利剑，刺穿整个心窝！
她整个人都懵了，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儿女情长！”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惊慌失措。
云师妹没有再争辩，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以后若有紧急任务，我会飞鸽传书通知师姐。”
“师姐愿不愿去，请便吧。”
说完，她再不停留，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了钱府的大门。
陆红妆一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
她提着那些贵重的补品，推开房门。
“谁呀？”
苏清寒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没谁，一个…送补品的。”
陆红妆含糊地应了一句，将东西放在桌上，眼神有些闪躲。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搬来一张桌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坐下，拿出符纸和朱砂，开始画符。
沙沙的笔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她想用这种方式，来平复自己那颗乱成一团的心。
苏清寒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调息。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宁静。
一个在床上吐纳，一个在桌前描画。
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突然。
“扑棱棱——”
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一只灰色的鸽子从窗外飞了进来，精准地落在了陆红妆面前的桌子上。
陆红妆的心猛地一沉。
她解下鸽子腿上的信筒，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
只看了一眼，她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她极力克制，但那瞬间绷紧的肩膀，和紧紧攥住纸条而泛白的指节，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怎么了？”
苏清寒的声音，幽幽响起。
她依旧闭着眼，却仿佛什么都看到了。
“没事。”
陆红妆立刻将纸条收了起来，声音有些僵硬。
苏清寒没有睁眼，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想去，就去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已经好很多了，自保不成问题。”
“不行！”陆红妆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得守着你！”
苏清寒终于睁开了眼。
她侧过头，看着一脸固执的陆红妆，忽然晃了晃手边床头那个装满了银两的钱袋。
叮当作响。
“他已经服软了，二百两银子，一辆新轮椅，这份‘赔礼’，可谓不轻。”
苏清寒慢悠悠地开口。
“在这件事彻底了结之前，在这望月镇里，我就是最安全的人。”
“他比谁都怕我再出事。”
“所以，放心去吧，别让自己留下心魔。”
“陆女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