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为和平的荒芜

作者:寒霜的飞灰 更新时间:2025/10/9 17:10:01 字数:5543

战争与和平,想必没有人会选择前者。在新生一代人所受的教育中,战争,代表着一切负面的事物,死亡,屠杀,饥饿,所有糟糕的一切都被囊括进战争,战争会夺走一切。而和平,作为战争的反义词,在当今人们的心中,理所当然地代表着繁荣,幸福,温暖,代表着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不管当今的人们生活过的怎么样,都不会有人期盼战争。

没有人喜欢战争,只是对战争的恐怖耳熏目染,没有实际经历过的儿童是如此,像我们这一代饱受战乱之苦的这一代人也是如此,对一位在战场上厮杀了七年之久,最终砍下魔王头颅的勇者更是如此。

毫无疑问,勇者艾辛比谁都知道战争的残酷和罪恶,他亲眼看见过无数同伴倒在前路上,为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倒在魔王军的剑下,他踩着无数牺牲者的尸体,最终砍下了魔王的头颅。

魔王的侵袭是在五十年前开始的,为了避免亡国灭种的惨剧,人类诸国放下偏见,联合统一在一起,组成了对抗魔王的大同盟-联合评议国,倾尽十五个国家的力量,和魔王军相抗衡,展开了持久战,在这场战争后期,人类抓住了魔王方面的疲惫,展开反击,扭转了局势,赢下来这场战争,完全消灭了魔王,以绝后患。

勇者艾辛,十二岁第一次拿起了剑,开始了自己的冒险。在磨砺了一段时间后,在战争中途参与了战局,在战场上和同伴挥洒了人生二十年,最终成功讨伐了魔王,成为了人民口中的勇者。历经五十年的战争,在他的手上终结了。

经历了五十年的战乱,人们终于迎来了他们所期盼的和平,尽管这和平与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然而,勇者艾辛却希望从这和平当中抽身,想要战火重燃。

战争夺走了勇者艾辛身边的人和物,因此他才会奋不顾身。但他却没想过,他所期盼的和平,却会在战后夺走他的一切。

勇者的存在,就是为了斩杀魔王,当魔王彻彻底底死去之后,自然也就不需要勇者了,艾辛他也就立马失业了。他奉献了二十年的青春,换来的只有血腥的回忆和一枚奖章。联合国的政府接手了战后的一切,为了防止战争再次爆发,勇者小队不得不被拆开,流落到国家的各个角落,冒险者工会也被解散,民间的一切武器都被上缴,严格进行管理,军队也被解散,取而代之的是受联合贵族议会直接管理的督军大部队,他们不仅取代了冒险者工会和军队的职能,同时也作为执法证,严格执行联合贵族设立的战后新法律。

谁也没有想到,想象中的和平与现实相差甚远。大家都知道战争是火山,一旦爆发就足以烧尽一切。但是谁都没有想过和平却是一滩沼泽,这名为和平的荒芜正在慢慢吞噬着所有人。

为了对抗魔王军而组成的军队被强行解散,军人们集体失业。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新开始生活的天赋,大部分军人流落街头,依靠微薄的补助维持生计。失业的同时还有冒险者,已经没有魔物可以让他们讨伐了,装备精良的督军接过了他们的活,夺走了他们的饭碗,冒险者们只能干些找猫找狗,送信的小活,要么只能帮马车卸货当苦力。

不管是军人,冒险者,还是勇者,这个新世界已经不需要他们了,这个新世界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位置,他们诉诸暴力的手段力量只会成为破坏新世界和平的契机。

以往的勇者艾辛,如今也只能上山砍砍柴,当个普通的樵夫。他和那大部分军人一样,除了一身的战斗本领,什么也不会。他艾辛当不了厨师,当不了音乐家,当不了街头艺人,当不了铁匠,他只能成为勇者,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是。

艾辛拿着钝到不行的柴刀砍断面前的一根树枝,然后将它捡起来放回背后的篓子里面。砍断,捡起来,再砍断,就这样一直重复着单调的工作,只为了把背后的篓子填满,换取一点支撑生活的钱而已。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知足了,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有一份工作,还有一个睡觉的地方,已经比那些流落街头的人好多了。

他扒开灌木丛,劈开眼前挡路的枝叶开辟路径。这个时候正值夏日,夏天的山里面可不好受,剧烈的体力劳作加上日晒,让汗止不住往下流,仿佛置身蒸笼一般。如果可以,艾辛也不想从事这样的工作,但是他没得选。

“我当年真是干了件蠢事,我不该杀魔王的,如果能重回那个时代就好了……”

艾辛向周围瞅了瞅,周围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的人,这样的话也就只能在没人的时候说,如果被别人听到了,可不是进监狱这样简单了。如果有魔法能让他回到过去,回到那个他举起剑准备砍下魔王头颅的那个瞬间,他绝对会收住力,停下来。他无比后悔自己杀死魔王的那个举动,这听起来很自私,但他就是这样想的,而且每天都在想。

如果魔王没死就好了,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捡起噼噼啪啪掉在地上的柴火,扔进背上背着的篓子里。忽然,背后的草丛传来一阵窸窣声,本能让他立马握紧柴刀,摆出战斗姿态。战场磨砺出来的经验告诉他,那绝非风吹动草丛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躲在草丛后面。

“什么人!快点出来!”

如果草丛后面藏着的是蓄力捕食的魔物还好说,野生魔物对他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威胁,顺带还能加个餐,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但是如果对面藏着的是人类,那就麻烦了,对方说不准听到了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牢骚,不过对方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只要溜之大吉就行了,但是对肉的渴望还是战胜了理性,督促着他去调查清楚。

他一把掀开草丛,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一个女人正站在草叶后面,笑语盈盈地看着他,那张脸,那头顶盘旋的双角,那双深紫色充满魔力的双眼,尤其是那兽化的双足,明明就是他斩杀的魔王!

“怎么可能!我,我明明亲手杀的你!”

艾辛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已死之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比这更让人惊骇的事情了。魔王依旧带着那充满魅惑的笑靥,蹲下身子,向他伸出了手,说出了他一直渴望听见的话语。

“我可是魔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去?我听见了你的诉求,来吧,和我一起,让这个世界变回它原有的样子,重回战争吧。”

这个提议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艾辛想都没想,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向魔王,热泪盈眶。他等了十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只要能重回战争时代,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已经受够了和平的苦难了。接下来,自己就能和同伴们团聚,回到以前的生活了,泪水顺流而下……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魔王的瞬间,魔王的身形却突然消散不见了,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眼前只有葱油油的绿叶,哪有什么魔王,除了自己和树木外,什么都没有,刚才所经历的,无非就是自己脑海中的想象罢了,就和平常一样,他又再一次陷入了幻觉当中。每一天,他都期望会有一个理由,一个原因能够找上门来,支撑他重新掀起战争的决定,鼓励他脱离现状,再度展开冒险,但是无论他心里怀揣着希望多少次,迎接他的就只有空荡荡无趣的日常。

艾辛摇了摇头,试图把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扔出头脑。以前的辉煌已经过去,眼下正是和平的时代,自己这种破坏和平的想法只会被人唾骂嗤笑。眼下最重要的填满装柴火的篓子,这些枯枝可是他眼下唯一能换取饱腹口粮的手段,最近这段时间粮价一直在上涨,必须抓紧时间把这些收集到的柴火送到城镇贩卖然后购买粮食。

自从战争结束之后,全国粮食的状况并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恶化了不少,粮价一直居高不下,解决温饱一直是个大问题。这几年倒是没有发生天灾,产粮没有问题,但是问题是联合国成立之后,作为联合国组成部分的一部分国家地理条件特殊,处于饥荒的状况,其他的同盟国处于人道主义和条约限制,不得不向饥荒国支援粮食。本来自己就勉勉强强,还要分给别人一部分,结果大家都能吃到饭,但是所有人都吃不饱。

另一个问题就是耕地数量的下降,遭受战乱糟踏的土地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才能恢复生产能力,所以保护好现有的耕地十分重要。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耕地仍然被占用,用于修建冒着黑烟的不知名大型建筑。

艾辛背着柴火顺着山坡往下走,他的小房子就在不远处,联合贵族给他安排的住所就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木屋,按照他们的要求,艾辛不得不住在这个远离人烟,与世隔绝的地方。

可当那抹木屋的轮廓愈发清晰时,艾辛攥着柴禾的手突然紧了紧,浑身的神经瞬间绷起。他走前明明仔细扣好了木门的木闩,甚至检查过窗缝是否严实,可此刻望去,那扇老旧的木门正虚掩着,风一吹便轻轻晃荡,露出一道漆黑的门缝——有人进了屋子,而且大概率还没走。而且艾辛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绝对没有邀请任何人来参观寒舍。他的手探向腰后,原本悬挂着爱剑的位置却空无一物-他的武器在战后立马就被没收了。

艾辛盯着晃悠的木门,脚边的枯枝被踩得“咔嗒”响,他立刻顿住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些。他把柴火轻轻靠在山坡的石头后,右手攥紧了那把钝的要死的柴刀——那是他唯一能防身的东西。虚掩的门后没传出任何声音,可越是安静,艾辛心里的警惕就越重,他贴着山坡慢慢挪过去,目光死死锁着那道能透进微光的门缝。

有人在里面吗?”艾辛故意放低声音喊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刻意装出的平静。话音落了好一会儿,屋里还是没动静,只有风卷着树叶的声音飘出来。他咬了咬牙,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木门,屋内却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听到这声音,艾辛十分惊讶,自战后,他已经数十年没有听过同伴的声音了。他放下了警惕,放松肌肉,推门而入,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正出现在眼前,躺在他的躺椅上。

“艾尔莎?你怎么过来了?”

艾辛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呼声,能见到数十年没能见到的老朋友自然让他很欢喜。艾尔莎是他小队里担任治疗职责的药物调配师,作为炼金术士的她不管调配什么药物都得心应手,在冒险的途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同伴,一股不安的情绪从心中升起,正常来说,他们是不允许相互见面的,实际上政府为了避免他们聚在一起,殚心竭虑地把他们分配到不同的地区,同时也不允许他们擅自离开到别的地方去,如果前代勇者小队的成员想要到别的地方去,必须向督军和联合贵族报告。

“怎么了,来看看老朋友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不,怎么说呢,欢迎光临寒舍,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但是如你所见,我这里一贫如洗,也拿不出来什么东西招待你,我的朋友。”艾辛往屋子里面扫了一圈,除了木制的简陋家具外,什么都没有,根本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招待客人,他只好转身从墙角摸出两个洗得发白的木杯,舀了两勺水缸里的清水倒满,轻轻放在艾尔莎面前的小桌上,声音又沉了些:“话说回来,你这次来,向联合贵族申请过了吧?他们要是知道我们见面,肯定又要找麻烦。”

“报告?”艾尔莎冷冷地哼了一声,其中不满与怨念的情绪流露其中,“你觉得那些东西会同意我过来吗?”

“那你……”

“对,我就是没经过同意擅自过来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艾辛,我接下来要干的事可比他们要给我按上的非法集会的罪名要严重的多。”艾尔莎从始至终始终冷着脸,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明明眼前这个人的脸仍然是自己记忆中所熟悉的那张脸,但是现在这个艾尔莎的语气,性格,却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害羞胆怯的炼金术师截然不同,感觉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艾辛不知道这十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但是还是在努力劝说她冷静下来,不要做傻事。和自己这个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不同,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被拿来要挟的事物了,艾尔莎还有自己的家庭,艾辛不希望她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让身边的人陷入不幸当中。

“艾尔莎,别做蠢事。”艾辛的声音放得更柔,指尖下意识想去碰她的肩膀,“眼下这局面,能安稳过一天是一天,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你想想寇夫,想想你的孩子们……”

“寇夫死了!”艾尔莎突然拔高声音,情绪像被戳破的堤坝般汹涌而出,语气里满是哽咽,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掉下来,“爱丽丝、大卫,我的孩子们也……全都没了!”

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鼠疫……督军和贵族说什么都不让我调配灵药,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痛苦里熬死!我本来能救他们的,能救好多好多人的……可就因为那些混蛋,他们全死了啊!”

“艾尔莎……”艾辛张了张嘴,想说的安慰话全堵在胸口,连一句完整的都凑不出来。可艾尔莎像是彻底失控的野兽,根本停不下来,眼底的泪水终于滚落,却掺着滚烫的恨意。

“艾辛,你敢说你对现在的日子满意吗?”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粮食价涨得能吃人,这十年饿死的人,比战乱五十年死的还多!那些贵族就坐在高高的城堡里,把这一切当看不见!跟我一起吧!艾辛!向他们报仇,让这该死的‘和平’彻底碎掉——让战火重新烧起来!”

“艾尔莎,我……”艾辛支支吾吾,脚步下意识往后挪了半寸。这份犹豫刚露出来,艾尔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火气更盛。

“艾辛!你可是勇者啊!”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满是失望与愤怒,“斩杀魔王的勇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为了战争里死去的弟兄,为了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为了那么多流血倒下的人——他们会愿意看见现在这副样子吗?”

“现在的和平,除了荒芜还剩什么?”艾尔莎的声音发颤,却字字铿锵,“那么多人用命换的胜利,被贵族们偷去当筹码;我们拼尽全力守的东西,最后只变成了‘和平’外壳下的一片废墟!艾辛,我把你的剑带来了——算我求你,握住它,跟我一起反叛吧!”

话音未落,艾尔莎猛地掀起外衫。艾辛的呼吸骤然一滞——他当年被没收的爱剑,那柄用红龙骨粉混合精铁打造的蛇腹剑,正一圈圈紧紧缠绕在她的腰腹间,金属的冷光透过里衣隐隐透出。

这把能在直剑与刃鞭间自由切换的剑,陪他从战场最前线杀到魔王殿,战后却被督军以“勇者卸甲”的名义夺走。他到现在都想不通,艾尔莎是怎么从层层监视的督军府里,把这把剑偷出来的。

艾尔莎抬手,指尖扣住剑柄轻轻一抽,缠绕的剑刃瞬间“咔嗒”作响,自动归位成笔直的长剑。她手腕一转,剑刃朝下,稳稳将刀柄递到艾辛面前,眼底的恨意褪去大半,只剩近乎哀求的恳切。

“艾尔莎……”艾辛的目光落在刀柄上,那上面还留着他当年握出的薄茧印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艾辛,求你了。”艾尔莎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哭腔,却没再退后半步,“握住这把剑吧。”

艾辛盯着刀柄看了几秒,突然伸手,牢牢攥住了那熟悉的触感。冰冷的金属传来温度,像是唤醒了他身体里沉睡了数十年的力量。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他抬眼看向艾尔莎,眼底的犹豫彻底消失,只剩燃起来的光,“艾尔莎,我等了十年——终于,能让一切,回到该走的轨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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