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的腥臭味像活物似的缠上来——腐水混着烂泥的馊气，还裹着点说不清的霉味，黏糊糊地糊在鼻尖。哪怕鼻腔早被熏得发麻，那股子钻骨头缝的难闻还是甩不掉，直往天灵盖冲。
火把“噼啪”燃着，橙红的光焰在潮湿的空气里抖得厉害。光线扫过斑驳的砖壁，照见墙缝里丛生的青苔，还有偶尔滴落的污水，在地面积成的水洼里映出细碎的光斑，又被脚步声踩碎。
三个人影在迷宫似的通道里挪动。最前头的女孩攥着柄修肢刀，缠在握柄上的绷带浸了些深色污渍，边缘微微发卷。刀尖垂着，一滴粘稠的暗红顺着刃面滑下来，“嗒”地砸在积水里，晕开一小圈污浊。她另一只手举着火把，火光舔着她的侧脸，能看见下颌线绷得很紧。背后那长条黑布包得严实，边角随着脚步轻轻晃，不知裹着什么，倒像是有重量似的坠着。
走在最后的是个穿黑衣的女人。脸上罩着副样式古怪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面具边缘嵌着圈暗纹，在火把光下泛着哑光，瞧不出材质。她的步伐很稳，落地几乎没声，只有衣摆扫过墙面时，偶尔带起一阵极轻的布料摩擦声，像蛇鳞蹭过石头。
夹在中间的男人最是不耐。深灰长袍的下摆沾了不少泥点，他时不时皱着眉往旁边躲，像是怕脏水溅到身上。鼻梁下意识地皱起，嘴角撇得厉害，那副嫌恶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大概是这臭味实在熬人，他抬手虚虚挡在鼻前，脚步也拖沓些，总跟前后两人差着小半步，活像被硬拽来的。
火把光忽明忽暗，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又在转弯处猛地折成怪诞的形状。只有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还有刀尖滴落的水声，在空荡的通道里反复撞着，格外清晰。
“大老鼠，史莱姆……下水道里面无非就是这些东西嘛，”我用靴尖踢开脚边一块浮着绿霉的木板，火把光在我皱起的鼻尖上跳了跳，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得意，“这种货色，我一个人闭着眼都能收拾。”
“这都是些新手才会应对的东西，对你来说自然小菜一碟。”伊米娅的声音撞在潮湿的砖壁上，荡开几缕回音。“但接下来——”她顿了顿，“可能会碰上的东西，不是你能应付的。我顾不上分神护着你。”
她从怀里摸出个小布袋，扔给我。布袋撞在掌心，沉甸甸的，能听见里面金币滚动的轻响。“这是说好的报酬。”她抬眼看向他，面具遮挡下的目光像是淬了点冷意，“后面是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了。现在回头还能出城，趁……”
“都走到这一步了，我怎么能说走就走？而且西里斯还在这里，我不能抛下她一个人逃命。”对于伊米娅的建议，我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后面和你平时应付的场景不一样，也许你能心安理得地把刀对准魔物，但是你有那个胆量向人类挥剑吗？杀魔物是清理垃圾，杀人是沾人命。人倒下去会流血，会瞪着眼睛看你，那血是热的，溅在手上能烫进骨头里。那血一旦沾上，洗不掉的。想清楚了，现在掉头还来得及。”
“只要对方危害到我和身边人的安全，不管是魔物还是人，我都会照砍不误。还有，难道我们不是在清理垃圾嘛吗？”
“话说艾辛，我还以为像你这样欠了一屁股债的人会顾着把钱留着还债呢，没想到你竟然会拿去更新装备，真是出人意料。”欧海克及时插入对话，改变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钱再多死了就没啥用了。”我往旁边歪了歪肩膀，皮铠上的铁板跟着“咔嗒”响了声。我把这几天挣到的钱全用来购买装备和消耗品了，那点钱在这里连合适的链甲衫都买不到，但我又想提高防具的防护效果，就只好让对方在我的皮铠上做了点升级，在一些关键部位钉上了金属板来提高防御效果。剩下的钱拿去买了两瓶恢复药水和十把飞刀。
“而且欠的那么多钱不是个小数目，光靠这几天的委托绝对是还不清的，在一个星期内还清那笔债务加利息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想对方也清楚这一点。借给我钱的人肯定对我如何处理我另有打算，但是她又不会杀了我，因为只有我活着才能为她创造价值，到时候肯定会被要求做一些脏活。”我无奈笑了笑，“反正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欧海克，这样盲目找下去不是办法，你有方法快速找到入口吗？”
伊米娅晃了晃火把，火把在她掌心转了半圈，焰苗“噼啪”炸出个火星，橙红的光团顺着她的动作扫过面前的砖墙。灰褐的砖石一块接一块挤得密不透风，砖缝里嵌着的暗绿苔藓都长得一模一样，连墙根处那片被潮气浸出的浅黄水痕，都像是用模子拓出来的——无论火光扫向哪个方向，入眼的都是这副单调到令人发慌的景象。即使有幻影墙壁藏在其中，像我们这种没有盗贼那样能够探测陷阱和伪装的技能的人也是发现不了的。
“那没办法，只能用这个道具了，”欧海克拿出一团毛线球，轻轻放在地上，“这是阿里阿德涅之线，能够自动探查到最近的幻影墙壁和其他一些伪装，唯一一点坏处就是这个道具是用过即扔型，让我有点舍不得用啊。”
毛线球接触到地面颤了颤，然后就像活了一般，竟自己滚动了起来，留下的丝线发出淡蓝色的荧光。
我的视线被地上那团突然动起来的毛线球勾了过去，刚才被闷热和焦躁搅起的烦闷瞬间散了大半，眼里亮起好奇的光。淡蓝色的荧光丝线在灰褐砖石上拖出细细一道，像给这死气沉沉的污水迷宫镶了条会发光的活边，看着竟有几分奇异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