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柏娜攥着佩乐蒂的手腕，指尖带着微凉的汗意，脚步急促得几乎要踉跄。街道上的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远处庭院外的骑士们铠甲反光刺眼，围观的人群踮着脚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得佩乐蒂脊背发紧。绯夜沉默地跟在身后，黑色的裙摆扫过石板路。
三人仓促登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让车厢里的沉默愈发沉重。
佩乐蒂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爱尔柏娜掌心的凉意，她盯着自己的裙裾，斟酌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去找教宗，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天赋很好的高级牧师，没势力，没实力，没名望，佩乐蒂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需要爱尔柏娜指名让她过去，按理来说乔苏娜比她更应该去找那个所谓的教宗。
“无论怎么说，我现在的身份和你要去做的事情完全对不上，外族想要进攻人类，不应该是联合其他几个国家共同抵御外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爱尔柏娜正对着车窗外的街景出神，闻言愣了一下，转头时脸上惯有的懒散散去，换上了几分少见的恳切：“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助我。”
凝视着面前请求的少女，佩乐蒂只感觉心中有那么一团火在默默燃烧。
“爱尔柏娜，你告诉我，你说实话，在我们相处这么多天里，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把我当做人类。”
“当然啦，我肯定是把你当成亲近的人……”
“说谎。”绯夜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谎言。
爱尔柏娜一向懒散的脸上，罕见的出现慌乱。
“不是的，佩乐蒂你听我说……”
“够了！”
佩乐蒂强压下心里的愠怒，如同实质的冰冷扫过爱尔柏娜，“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自己还是人类，可你们之中又有谁把我当做人类？！”
“你以为我不想当做一个普通人生活？你以为我真的很想当这什么狗屁魔女，我不想！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地住在小房子里，看着窗外的枯木发呆，这才是我想要的。”
“你想利用我，我知道，我没意见。”佩乐蒂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次数太多了，早就数不过来。”
“我……自认为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多么希望，在我的身边至少能有一个人认可我是人类，我曾经认为你是这样……可你呢？”
“……”车厢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咯噔”声。
爱尔柏娜看着佩乐蒂眼底的失望，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绯夜悄悄握住佩乐蒂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过去，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佩乐蒂靠在车厢壁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她望着车顶，声音轻飘飘的，“爱尔柏娜，你告诉我，你们这群贵族有没有把手下的普通人，当做人类看待。”
佩乐蒂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吐出这句话。
无数念头在佩乐蒂脑海里盘旋缠绕，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乱糟糟的，像是鸡窝，思绪乱作一团，像线一样缠绕在一起，各种各样的疑问、愤怒、想法全部混做一团，想不明白，理不清到底哪根线才是自己。
也分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是愤怒、悲伤，还是彻底的失望。
迷茫，如同浓雾一样笼罩在心头。
“等等。”爱尔柏娜突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佩乐蒂前后的反差太大了，根本不像是正常反应。
“我记得，从厨房回来要经过一段走廊，是不是那些暴食教徒和你说了什么？”
“是。”佩乐蒂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可怕。
“你听我说，那些暴食教徒都是擅长欺骗的好手，你千万不能相信他们。”
“你害怕了，呵呵，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佩乐蒂看着爱尔柏娜，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你害怕我会倒戈暴食教会，想尽力挽留我，甚至回避我的问题……”
“这样啊……”佩乐蒂突然明白了什么，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座椅上，一阵苦笑。
“原来你也一样，你和那些贵族根本没什么区别……是我太天真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乐迪，那个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你知道他残害了多少人吗？”
爱尔柏娜摇头，她这几天一直在忙碌佩乐蒂和教会之间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其他贵族的事情。
在她看来，其他贵族做什么是他们的事情，和自己无关。
“一座山。一座由骸骨堆成，大约六米高的山，粗略估计，比法利萨大教堂每天的执勤人数还要多。”佩乐蒂的声音很轻，却像一个重锤砸在爱尔柏娜的心口。
“这不可能！”爱尔柏娜立刻反驳。
“西门外，大约一千米，你手底下有人，可以自己去找。”
爱尔柏娜看着佩乐蒂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她所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谱。
如果是其他人，爱尔柏娜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佩乐蒂，这让她不得不重视。
那么多的人失踪了，教会的卷宗里竟然没有任何记录，如果这是真的，这只能代表一件事，教会内部和贵族串通一气，谋取利益……
不，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利益的范畴，根本就是仗着权势肆无忌惮！
马车缓缓停靠，佩乐蒂自顾自地下了马车，看着对方毅然踏上台阶，爱尔柏娜有些惊讶，拦住了对方。
“你还要去找教宗？”
“当然，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姐姐，我在外面等你。”绯夜站在马车旁，轻声说道。
“不用。”佩乐蒂回头看她，眼神柔和了些许，“你跟我一起进去。”
“好。”绯夜立刻跟上她的脚步。
爱尔柏娜看着佩乐蒂和绯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通知所有人，西门外搜查千米内的每个角落，如果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