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找到了吗?”爱尔柏娜坐在颠簸的马车内,指尖不断按压着发胀的眉心,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烦躁。
马车缓缓停靠在西边的城门,守门的士兵正靠在门柱上不停地打着哈欠,眼角的红血丝暴露了他们的疲惫。
按照城邦律法,这个时辰城门早该紧闭,卫兵们本该躺在温暖的床榻上酣睡,可来者是声名显赫的艾萨克森公爵小姐,他们这些底层平民,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加班守夜。
好在只是多站几个时辰,并没有其他风险,卫兵们暗自庆幸着,目光却不敢直视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小姐,您描述的那个断壁,确实存在。”卡萝尔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带我过去。”爱尔柏娜的声音冷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指尖按压眉心的动作骤然停住。
“小姐,这个事情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卡萝尔站在马车外,双手攥紧了裙摆,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劝阻,她见过那断壁后的惨状,实在不忍让小姐直面这般炼狱。
“我在命令你。”爱尔柏娜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公爵家族与生俱来的威严,不容置喙。
“……是。”卡萝尔终究不敢违逆,声音里满是无奈。
爱尔柏娜俯身提起座位上的银白色长剑,利落地下了马车。
剑鞘碰撞地面的脆响,让两名守卫瞬间清醒了大半。
“哎呀,小姐您不能出去啊!”看到爱尔柏娜抬脚就要踏出城门,两名守卫彻底没了困意,慌忙上前阻拦,脸上满是焦灼,“深夜城外野兽横行,还有不明势力盘踞,实在太危险了!”
“你们要拦我?”爱尔柏娜脚步一顿,眼神骤然变冷,手中长剑出鞘半寸,冰冷的剑刃直接抵住了上前阻拦的守卫咽喉,寒光映得对方脸色煞白。
那守卫脚步猛地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浸湿了厚重的制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大人,这么晚了外面真的不安全,万一您出了岔子,我们实在担待不起啊!”另一名守卫颤声劝道,却不敢再往前半步。
“这件事,你不用管。”爱尔柏娜收回目光,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眼前的危险不值一提。
说完,她转身跟上卡萝尔的脚步,毅然走出城门。
城外杂草丛生,夜色如墨,只有稀疏的星光勉强照亮前路。穿过杂乱的草丛,在一处被刻意用藤蔓遮掩的断壁后,爱尔柏娜终于看到了佩乐蒂描述中的场景——满地骸骨混杂着破碎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腐臭,几只秃鹫正低头啃食着残留的血肉,景象惨不忍睹。
“小姐……”卡萝尔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生怕惊扰了陷入沉思的爱尔柏娜,可对方毫无回应。
“小姐?”她又试探着叫了一遍,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半晌,爱尔柏娜的掌心突然浮现出一抹炽热的火光,她猛地向前一挥,火焰划破夜空,发出噼啪的声响。
周围的秃鹫受惊,纷纷扑棱着翅膀逃离,黑暗中只留下它们嘶哑的鸣叫。
“这里大概有多少人?”爱尔柏娜没有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脚下的骸骨,长剑笔直地立在身前,燃着烈火的手紧紧按着剑柄,火光映在她冰冷的侧脸,在漆黑的夜幕下格外刺眼。
她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不住的愤怒,那些散落的孩童衣物,更是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里。
“最少……五百人。”卡萝尔的声音带着颤音,小心翼翼地回答,“很多遗体被附近的野兽拖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有被秃鹫啃食剩下的残骸。”
她偷偷抬眼看向爱尔柏娜,心头不由得一紧。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小姐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既有极致的认真,又有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卡萝尔,这件事情你知道吗?”爱尔柏娜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不安。
卡萝尔抿紧嘴唇,久久没有说话,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说话。”爱尔柏娜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卡萝尔呼吸一滞。
“小姐,这些事情在贵族之间,恐怕只有您不知道。”卡萝尔的声音艰涩,“不过这也是……”
“情有可原?”爱尔柏娜握着剑柄的手没有动,缓缓歪头看向卡萝尔,眼眸深邃如烧红的烙铁,掌心的朱红火焰愈发旺盛,宛若一头即将发怒的雄狮。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惨剧,竟然在贵族圈子里成了公开的事情,而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卡萝尔只感到一阵心悸,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浑身如坠冰窟,丝丝冷汗浸透了发丝,连话都说不连贯了:“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彻底乱了阵脚,垂下头不敢再看爱尔柏娜的眼睛。
“哼……”爱尔柏娜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愤怒,目光重新落回脚下的骸骨上,试图从那些勉强还能辨认的残骸中,看出他们生前的模样。
是年迈的老人,还是年幼的孩子?是勤劳的农夫,还是本分的工匠?
“也就是说,父亲,兄长,他们都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失望。
“是、是的。”卡萝尔的声音低不可闻。
所以,这才是父亲让我来法利萨的真正原因么……爱尔柏娜心头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父亲笃定自己会发现这一切,笃定自己会为这些平民愤怒,所以才刻意安排了这趟行程,他对那些草菅人命的贵族,有着绝对的“信心”,相信他们的恶行绝不会收敛,直到被自己撞破……
爱尔柏娜出生于世代显赫的公爵家族,自小养尊处优,骨子里带着贵族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与傲慢,与人相处时总不自觉地带着疏离。
即便如此,在她心里,平民从未被视作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
父亲曾不止一次告诫她,平民是社会发展的基石,是整个城邦得以存续的根本,这句话她一直铭记在心。
可那些所谓的贵族同僚呢?他们视平民的生命如草芥,肆意屠戮,而作为秩序维护者的教会,竟然也选择包庇这种罪恶,任由惨剧一次次上演。
恶魔尚且懂得血浓于水,可他们,连恶魔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