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柏娜彻底恍惚了,脚步像被钉在原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佩乐蒂,更想不到她会和那个表面温文尔雅、实则人面兽心的乔乐迪伯爵在一起,甚至还笑得如此灿烂。
眼前的佩乐蒂,与昨晚在教堂里那个眼神惶恐、浑身颤抖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佩乐蒂很快注意到了台阶下失神的爱尔柏娜,她中断了与乔乐迪的谈话,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抱歉,乔乐迪伯爵,我有一点私事需要处理。”说着,她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台阶下的爱尔柏娜。
乔乐迪何等精明,瞬间便心领神会,他笑着颔首:“那我就不打扰佩乐蒂小姐了,期待下次再见。”
“一定。”佩乐蒂点头致意,目送乔乐迪离开。
乔乐迪经过爱尔柏娜身边时,甚至还礼貌地颔首示意,那虚伪的笑容让爱尔柏娜胃里一阵翻涌。
“爱尔柏娜,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佩乐蒂缓步走下台阶,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无懈可击的微笑,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昨晚的矛盾。
“我……我还以为你离开了……”爱尔柏娜喉咙发紧,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离开?”佩乐蒂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回高塔?去精灵之森?别闹了,以我魔女的身份去了那些地方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爱尔柏娜突然觉得佩乐蒂的身影变得无比模糊,仿佛隔着一层薄雾。
她下意识地走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目光却意外地落在了佩乐蒂胸口的教袍上别着一枚精致的徽章,并非牧师的证章,而是一枚象征着至高荣耀的金色勋章。
注意到她的视线,佩乐蒂从容地取下胸前的徽章,抬手递到她面前,金黄的徽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刺得爱尔柏娜眼睛有些发疼。
“今天早上我来教堂,他们说要给我颁奖,送了我这个徽章,还有一套城郊的房子。”佩乐蒂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想着既然有了住处,就不用再麻烦你了,便把行李都带走了。”
“什么?等一下!”爱尔柏娜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教宗那个家伙,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佩乐蒂,那个昨晚还对贵族充满厌恶的女孩,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接受了教会的嘉奖,甚至和乔乐迪那样的人谈笑风生?
“爱尔柏娜。”佩乐蒂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直直地看向她。
“你告诉我,就算你知道了那些贵族的所作所为,你能做些什么?”
爱尔柏娜被问得一怔,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说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回答。
是啊,她能做什么呢?仅凭她一个公爵之女,仅凭一腔怒火,就能改变这一切吗?
“看吧,你明明很愤怒于乔乐迪的所作所为,可当他与你擦肩而过时,你能做些什么?就连身为公爵之女的你面对人类的现状都无能为力,我的反抗又能有什么用?”
爱尔柏娜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的愤怒如此苍白,没有一点力量可言。熟视无睹与抗争到底,你偏偏选择了最没用的中间地带——挣扎。放弃吧,没用的。”
“我本以为,至少你不会说出这句话!”爱尔柏娜猛地抬起头,眼中翻涌着怒火与失望,她一把拽住佩乐蒂的衣襟,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拳又快又狠,带着她所有的愤怒、不甘与失望。
“姐姐!”绯夜惊呼一声,急忙扶住踉跄后退的佩乐蒂,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抬手就要朝爱尔柏娜反击。
“住手!”佩乐蒂揉了揉发痛的脸颊,声音沉了下来,阻止了绯夜的动作。
她的脸颊很快泛起红肿,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可她的眼神却愈发冰冷。“那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她猛地提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压抑的痛苦与愤怒:“是和这群贵族抗争到底,让你和乔苏娜为了我对抗自己的阶级,甚至身陷险境?还是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群虚伪的贵族全都杀了?!你告诉我,我杀得完吗?这个城邦里,这样的人还有多少?杀了一个乔乐迪,还会有无数个乔乐迪冒出来!”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这样的愤怒能给你带来什么后果?它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你陷入更深的困境,只会连累身边的人!这完全就是苍白的愤怒,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如果你这一拳,能够打在乔乐迪的脸上,能够让他付出代价,我或许还会对你刮目相看。但现在,你就只是一个被夹在两个选择中间,既不敢彻底妥协,又不敢真正反抗的胆小鬼。”
“胆小鬼……”爱尔柏娜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自嘲地笑了笑,双拳紧握到指节发白。
她低着头,一步步踏上教堂的台阶,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佩乐蒂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胆小鬼。心里明明满腔怒火,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这份怒火深埋在心底,独自咀嚼其中的苦涩与无力。
她突然觉得,“公爵之女”这个名号,不过是一层脆弱的外衣,剥去这层外衣,她什么都不是,连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到。
“姐姐,爱尔柏娜她离开了。”绯夜看着爱尔柏娜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教堂门口,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我知道。”佩乐蒂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继续揉着发痛的脸颊,嘴角的血迹还未擦干。
爱尔柏娜是真的生气了,这一拳的力道,丝毫没有留情。
“姐姐……你还好吗?”绯夜小心翼翼地蹲在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脸颊,心疼地问道。
“……不好。”佩乐蒂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想一个人静静。绯夜,你能帮我看着爱尔柏娜吗?她应该是去找教宗了,别让她出事。”
“可是,这样姐姐你会有危险的!”
佩乐蒂撩开脖子上的项圈,指着玫瑰纹路,“你不是说只要有这个无论在哪都能找到我吗?放心啦。”
绯夜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姐姐你一定要小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看着绯夜快步走进教堂的身影,佩乐蒂缓缓站起身,独自走到教堂一侧的祈祷区。
这里安静肃穆,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曾经,她就是在这里,戴上了牧师的徽章,成为了教会的一员,如今想来,竟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
佩乐蒂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名教徒朝她走来,为首的人,正是教会里负责看管储藏室的邓恩。
“好久不见,佩乐蒂小姐。”邓恩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和,与往日里那个沉默寡言的他判若两人。
几名教徒默契地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佩乐蒂困在了中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佩乐蒂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镇定,甚至还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邓恩?这个时间点,你不守着你的储藏室,跑到这里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邓恩说着,双手捧着一根黑色的缎带,缓缓递到佩乐蒂面前,语气“礼貌”得有些刻意。
到了这一步,就算佩乐蒂反应再迟钝,也早已察觉出不对劲。
这哪里是什么不情之请,分明是赤裸裸的绑架。她看着邓恩手里的缎带,眼中的嘲讽愈发浓烈:“呦,你们这绑架的业务也太不熟练了吧?哪有让被绑的人自己给自己绑起来的?”
邓恩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依旧平缓:“我只是认为,这样做,会更加礼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