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透过料斋天井的玻璃顶棚，洒下斑驳的光影。苏烛九站在自己房间那面铜边落地镜前，已经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校服被扔在一旁，床上则摊着几件相当前卫且大胆的衣服。
例如携带半透明白色纱袖的低b束腰露脐上衣，又或是超短小洋裙缝透肉齐腿根丝袜打底安全裤……
而这些经过扶苏之手，充斥类情趣的恶趣味的衣物，在此前一直被烛九封存在衣柜底下，就像从前瞒着苏生产藏女装那样。
至于为什么成为女孩子了却开始偏向中性的服装和衣物嘛～就不知道是因为女装吃药被苏生产撞破打断了腿，扫地出门，还是因为被他的赌友**时被迫穿上了污秽的衣物了……
她拿起一件浅蓝色打底渐变灰的针织衫，套在身上，镜中的少女清秀单薄，一头蓬卷的短发垂落于肩胛下方，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倔强，让这身柔软的装扮显得格格不入。
她烦躁地想要脱下，手臂抬起时，内侧的伤痕摩擦着柔软的布料，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不，……不行，我不行……”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呓语，逃避的冲动难以扼制的涌上来。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走向床头，摸索起床缝中的水果刀，想要用熟悉的疼痛来镇压内心的慌乱。
“有什么不行的？”令狐扶苏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随意地倚在门框上。米白色半透明的丝织睡衣半敞，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前，看起来亲和力十足又涩气满满。
“我们小九九底子这么好，肯定随便怎么穿都好看。”她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拿起一件缝着软底狐耳的米白色连帽卫衣和一条修身贴胯的深色牛仔裤递给苏烛九，“试试这个，很适合你们今天的约会哦～保证那个陈启明被你迷的找不着北。”
苏烛九抗拒地没有动，脸上却弥漫着难以察觉的绯红。
令狐扶苏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姐姐般的关怀：“烛九，你在怕什么？怕他看出来？如果他连这身衣服之下的‘你’都接受不了，那他也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她轻轻扳过苏烛九的肩膀，让她面对镜子，“看看镜子里的人，她是苏烛九，一个聪慧、坚韧、值得被喜欢的女孩。这一点，可是不会因为过去如何，或者身体里流淌着谁的血而改变的。”
她的话像是一种催眠，又像是一针强心剂。苏烛九看着镜中那个在令狐扶苏鼓励下，眼神似乎坚定了一点的自己，深呼一口气后，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套衣服。
市图书馆门口。陈启明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运动外套，早早等在这里。看到娇俏苏烛九走来，眼睛一下亮了，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烛九，这里！”
等到烛九以三无的伪装走到他跟前，他才红着耳根说道；“这身……很适合你，嗯，很可爱。”
他的目光干净坦荡，带着纯粹的欣赏和少年的情愫。苏烛九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再也绷不住三无的伪装。她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不敢与他对视。
科幻展充满了那个年代对未来的展望，陈启明却拉着苏烛九脱离了演说区，亲自讲解着各种概念和展品，他的热情和知识储备感染了她。有那么几个瞬间，苏烛九几乎忘却了过往的云烟，沉浸在他描绘的那个广阔而充满可能性的世界里。她甚至偶尔会提出一两个问题，声音虽然依旧有些低沉，却不再那么冰冷。
在一处沉浸式星云投影前，变幻的光影笼罩着他们。陈启明看着身旁少女被星光点亮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让他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靠近了一些，轻声说：“烛九，其实你……笑起来应该很好看。”
等到她闻到他身上如同阳光般净爽的气息时，苏烛九才意识到距离太近了。她浑身一僵，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护栏，发出不小的声响。周围纷纷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对……对不起！”陈启明连忙道歉，脸上满是尴尬和歉意，“我不是故意的……”
苏烛九脸色煞白，心脏狂跳，刚才的温馨氛围瞬间荡然无存。巨大的羞耻感和窒息感再次将她吞没。她猛地转过身，声音僵硬：“我……去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她撩起袖子，看着手臂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用力掐着自己昨天刚结痂的地方，直到渗出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像普通女孩一样？为什么一点点靠近都会让她如此恐慌？为什么……
另一边的城西民俗街。董宴和带着几名便衣队员，根据线报来到了魏老三可能藏身的区域。这里街道狭窄，两旁是些颇有年头的店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不明香料的气味。
他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一个挂着“魏氏古法工艺”破旧招牌的店面。店面门窗紧闭，里面似乎没人。
董宴和打了个手势，一名队员上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味，药草味和某种腐败气味的怪味扑面而来，让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店内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杂物和工具。正中央的工作台上，散落着一些形状古怪的皮革处理工具、未用完的香料粉末，以及……几块质地各异，但边缘处理得异常精细的皮革碎片！那些碎片的颜色和质感，让董宴和瞬间联想到了“画皮鬼”案发现场的描述！
董宴和面无表情的做出几道命令手势，队员们迅速散开搜查。
在一个隐蔽的暗格里，他们找到了一个上锁的木匣。强行打开后，里面赫然是几个已经制作完成的香囊，其中就一个，与董宴和之前在料斋外捡到的那个暗红色香囊，无论是材质、做工还是散发出的那股独特腥甜气味，都几乎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他们还找到了一些记录着复杂配方和工艺的潦草笔记，以及几张有些年头的、背景模糊的女性照片。
“董队，这里有发现！”一名队员在角落一个浸泡着不明液体的瓦罐旁，发现了一个丢弃的烟头。技术队员立刻上前操作。
董宴和看着眼前这一切，心脏跳动的愈发有力。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收队，进一步核查证据时，董宴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监视料斋的队员发来的信息：“目标苏婉状态异常，长时间呕吐不止。”
董宴和眉头紧锁。魏老三落网，苏婉就出岔子？是巧合，还是……他不再细想，现在苏婉的情况更要紧。
过了许久，冷静下来在隔间里无神欣赏自己用指甲在手指上新划出的细小痕迹的苏烛九被陈启明电话中的焦急唤醒。她拖着蹲麻了的腿，缓步向集合点腾挪过去。
“抱歉，你去那么久我担心你出事了，就……”陈启明无意瞥见，烛九左手几根手指指甲两侧有着不少细不可闻的划痕。“你的手…没事吧。”
“我…咳，我没事。”烛九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之前轻快的氛围仿佛泡沫，一触即消。陈启明虽然不解，却体贴地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努力延续之前的轻快，直到活动结束，然后提出送她回家。
回料斋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快到巷口时，陈启明终于忍不住，轻声说：“烛九，如果……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又或者让你不舒服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的语气真诚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苏烛九的心像是被针挑了一下，口中酸涩。她摇了摇头，声音低哑：“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料斋。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苏婉不在前厅，后院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干呕声。
苏烛九皱紧眉头，心中的烦躁因这熟悉的声音再次升起。她走到后院，看见苏婉正扶着水台，弯着腰，身体因为呕吐而剧烈抽搐，脸色灰败，仿佛大病了一场。
“你又怎么了？”苏烛九的语气带着极度的不耐烦。
苏婉抬起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闻到苏烛九衣服上香薰的气味，这与她脑海中那腥甜诡异的“香料”记忆混杂在一起，再次挑拨了她敏感的神经。
她猛地推开苏烛九，冲回自己的杂物间，“砰”地摔上门。
苏烛九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委屈涌上心头。她转身想走，却听到门内传来极力压抑的呜咽。
她的脚步顿住了。那哭声……不像平时那种懦弱的恐惧，反而带着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绝望？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启明发来的消息：“谢谢你今天陪我看展览，我玩很开心，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一起出来玩。”后面还跟了一个憨厚的田园狗吐舌表情包。
苏烛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而下，将脸埋在膝盖里。一边是陈启明带来的、她渴望却不敢触碰的微光，一边是苏婉那如同无尽深渊般的恐惧和秘密。她被困在中间，进退两难。
良久，她才发出那条打了又删的消息：“嗯，下次再一起去玩。”
而此刻，在料斋二楼的阴影中，令狐扶苏指尖捻动着一小撮从魏老三工坊带出来的特殊香料粉末，任由那奇异的气味在鼻尖萦绕。她看着楼下后院这场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戏，总算是开场了～希望这次能值回个票价吧。”她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黑红的光芒，“旧“皮”已毁，是时候……寻找新的“材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