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黎阳的质询，一时间，黎宣竟无言以对。从她于虚拟的游戏世界中仓促退出，到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变身为一位少女，最终到如今的情形，整个过程恐怕连三分钟都不到，这一连串事件接踵而至，令她无暇思考现状。
"唉......"黎宣发出一声叹息。一切都显得如此虚幻，如此荒谬。但正是在这种云里雾里的混乱感中，黎宣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她一边缓缓从沙发上站起，一边组织着语言。
“……抱歉。”望着黎宣缓缓自行站起，黎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失态。他原本打算上前扶助黎宣，但迈出半步后，又觉得此举不妥。于是，他尴尬地僵立在原地，直到黎宣彻底站稳，才勉强挤出一声道歉。
黎宣缓缓站起，摇摇晃晃地坐到床上，随后轻轻拍了拍床面，示意弟弟过来坐下。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黎宣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就是你哥。”
“……呵呵，这个玩笑……”黎阳勉强干笑两声，尽管他已从面前少女的言行举止中捕捉到熟悉的气息，但无论如何，哥哥突然变成女生这种事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哎，我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啊。”黎宣向后仰去，颓然地躺在床上，“难道我现在还在做梦吗？难道一天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脑机游戏已经对我的大脑产生了影响吗？”
“……”黎阳沉默片刻，尽管面前的少女除了表明身份外并未对现状做出任何解释，但兄弟间的默契已让他确信——眼前的少女，正是他的哥哥。
“是我疯了吗……还是这个世界疯了？”黎宣闭目片刻，忽然低声自语道，“从那突如其来的怪病开始，我……”
是打击过于巨大了吗？还是成为女生的哥哥变得更感性了呢？黎阳一边思索，一边急忙打断哥哥的自怨自艾，他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仅仅一天不见，哥哥你就变成了女生？以现在2050年的技术，还做不到在一天内完成变性手术吧？”
“发生了什么？”岔开话题后，黎宣倒是显得有些精神了，她坐起身，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玩《命运》啊……在关服倒计时一两个小时的时候，我跑到了游戏里的一个高级地图，遇上了一个堪比BOSS的精英怪，鏖战至关服前一分钟。最后怪掉了个叫‘真实之眼’的杂物……”
“然后呢？”
“随后服务器突然关闭，我还没来得及查看物品说明就被踢出服务器，再之后嘛……如你所见。”黎宣叹息一声。
“……《命运》的问题很大。”黎阳说道。
“是啊，我都性转了，问题当然大了，但我又能怎么办？”黎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长发虽然看着漂亮，但未免有些太重，还很容易被扯到。
黎阳瞥了一眼随意摆放在床头的游戏头盔：“哥哥你是资深玩家了，你觉得这样体积的游戏头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变性手术吗？”
“以目前的技术当然是不可能的，但……”黎宣再次叹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再纠结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黎阳沉吟片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既然木已成舟，那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
“我的建议是先联系《命运》的制作公司，如果能找到变回原样的方法自然是最好的。其次是身份信息的问题，毕竟哥哥你现在的样子和之前的差异实在太大了……”黎阳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黎宣的侧颜。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无论面前这个少女体内的灵魂是谁，至少从外貌来看，她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少女。意识到这一点时，黎阳的心脏里突然升起一种酥麻的、像是微弱电流穿过的感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
“继续说。”黎宣扶着下巴，有些心不在焉地晃荡着双腿。
“……我的建议是联系平时给你做检查的赵医生——如果她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帮忙解决你的身份信息问题。如果让哥哥你自己去办，实在太不方便了。”
“的确……现在没有身份信息，我恐怕一走出门就会被标记为黑户，随后被公安找上门……看来又得麻烦赵医生了。”
“最后，是关于《命运》这款游戏，哥哥……”说到这里，黎阳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他凝视着黎宣的侧颜，思索着该如何组织语言。
恰巧此时，黎宣的眼神也瞥向了黎阳。但当二人的眼神接触的瞬间，黎宣被弟弟罕见的严肃神情所惊，慌乱地移开视线，试图装作刚才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
“呼……哥哥，你还打算继续玩《命运》这款游戏吗？”黎阳问道，“虽然最近这款游戏的宣传铺天盖地，但说到底，脑机游戏并非只有这一款。《命运》背后的水很深，哥哥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面对这一问题，黎宣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恐怕我并没有选择。”
“但……”
“如果只是为了金钱，那我可以选择放弃《命运》。”黎宣站起身，沉吟着在房间里踱步，“但这款游戏最终的意义恐怕远超金钱——从它那铺天盖地的宣传可见一斑，这游戏，简直就是在朝着‘人类第二家园’的方向打造。”
黎阳沉默了好一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哥哥说的这些话都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却又无法说出口。以黎宣那强烈的自尊心，作为兄长的他怎么可能直接承认呢——离开了这个精心构建的虚拟世界，黎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但更令人揪心的是，那个诡异的昏睡病症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将黎宣禁锢在这个虚幻的空间里。即便他能够回到现实，日常生活中的诸多不便暂且不提，最致命的是谁也无法预料他什么时候会突然陷入那种危险的昏睡状态——在那个瞬息万变的现实世界里，一次突如其来的昏睡很可能就意味着永久的死亡。
"哎，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先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黎宣叹了口气，无奈地总结道。随后黎宣忽的话题一转，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似乎是出于无意，她凑近到黎阳面前，在这个距离下，黎阳甚至能感受到黎宣说话时所带出的气流："话说，我们什么时候吃午饭啊？这折腾了半天，我肚子都饿了。"
“......”黎阳并未回应，只是愣愣地凝视着她的脸庞。
“喂，发什么呆呢。”见黎阳半天没有反应，黎宣靠的更近，不满的在黎阳眼前晃了晃手，试图吸引起他的注意力。
"呃......不，没事，我这就去弄饭。"黎阳猛地回过神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忙回应，但声音里却透着明显的不自然。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了房间，甚至因为太过匆忙，他还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手足无措的尴尬场面。
黎阳拎着刚买的菜缓步走进厨房，他的思绪正在沸腾，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伸手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自来水顿时喷涌而出，在洗手池里溅起细小的水花。但，这流水不仅没有冲走他的思绪，反而让他愈加清晰地看见黎宣那近在咫尺的熟悉又陌生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