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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下了起来。
莫守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轮廓。十月的雨总是带着一种特别的凉意，不似盛夏的暴雨那般猛烈，却有着绵绵不绝的韧性，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歇。
他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十七分，距离他平常开启"未闻花"直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这一周以来，"未闻花"的直播间人气稳步上升，粉丝数已经突破了一百五十人大关。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莫守"这个真实身份的账号，依旧徘徊在一百七十多个粉丝左右，鲜有增长。
这种分裂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莫守有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莫守先生，今晚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我是昨晚的渝仲蕾，关于直播和'未闻花'，我有些想法想和您分享。如果您方便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见面聊聊？我在您小区对面的咖啡厅等您。——渝仲蕾」
莫守盯着这条短信，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渝仲蕾——他终于记起了那个陌生访客的正确名字。
昨晚的记忆依然清晰，那个自称是他直播间粉丝的女孩，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令人舒适的笑容。她提到了"未闻花"给他带来的感受，那种说法让莫守感到既惊讶又不安。
他看了看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犹豫再三，莫守回复道：「我在家，不太方便出门。有什么事可以在这里说。」
发送后，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为什么要拒绝呢？也许这是一个了解自己创造的虚拟形象在他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好机会。
但另一方面，他又害怕面对那种审视——当别人用看待"未闻花"的眼光来看待现实中的他时，那种落差感几乎是无法承受的。
短信很快回复：「好的，那我晚点再来找您。大概十点左右，不会打扰您太晚。」
莫守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本想专注于准备今晚的直播，但渝仲蕾的突然联系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打开"未闻花"的直播界面，看着那个熟悉的虚拟少女形象——粉色的长发，大大的眼睛，穿着可爱的洛丽塔裙装。
这个形象已经陪伴他直播了近两个月，从最初只是为了逃避现实的拙劣尝试，到现在拥有了一批稳定的观众。
"她到底想要说什么？"莫守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莫守强迫自己专注于即将开始的直播。他简单整理了一下房间，确保背景看起来不会太凌乱，然后调整了直播设备和灯光。十点差五分，他深吸一口气，开启了直播。
"大家晚上好，我是茉守丶，今天的直播准时开始。"莫守用他那经过精心调试的甜美声线说道，同时控制着"未闻花"的形象向观众们挥手。
直播间的观众数量稳步上升，很快就达到了平时的水平。莫守熟练地引导着直播流程，和观众们互动，玩游戏，分享一些轻松的话题。
大多数观众都对他的虚拟形象赞不绝口，称赞"未闻花"的可爱和亲和力。
就在直播进行到大约二十分钟时，一条特殊的弹幕引起了莫守的注意：
【花花酱，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呢~】- 来自"雨滴观察员"
莫守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位"雨滴观察员"正是渝仲蕾。他抬头看向聊天框，发现她的头像确实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一个简约的雨滴图案，旁边写着"观察每一滴雨的痕迹"。
"啊...可能是有点累了。"莫守控制着"未闻花"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分心，"最近工作有点忙，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保持活力的！"
直播继续进行，但莫守发现自己很难完全集中精神。渝仲蕾的突然联系，以及她对自己直播的关注，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他开始思考，自己创造的这个虚拟形象在他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渝仲蕾会觉得"未闻花"给她带来了某种特殊的感受？
直播结束后，莫守关闭了设备，长舒一口气。今晚的直播数据还不错，观众留存率比平时略高，打赏金额也有所增加。但这些数字带给他的满足感却不如往常那么强烈。
他看了看时间，十点二十分。按照渝仲蕾的短信，她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莫守走到窗前，拉开一点窗帘向外望去。雨已经停了，街道上的积水反射着路灯的光芒。对面的咖啡厅亮着温暖的灯光，他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坐在窗边。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
莫守打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渝仲蕾。她比记忆中更加纤细，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微微湿润，显然是淋了些雨。她手里拿着一把黑伞，伞尖还在滴水，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水洼。
"晚上好，莫守先生。"渝仲蕾微笑着打招呼，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
"不，没关系。"莫守侧身让她进来，"请进。"
渝仲蕾走进公寓，好奇地环顾四周。莫守注意到她的目光在自己的电脑设备和房间角落的直播设备上停留了几秒。
"要喝点什么吗？"莫守问道，"我只有矿泉水和...呃，可乐。"
"水就好，谢谢。"渝仲蕾微笑着接过莫守递来的水杯，在沙发上坐下。
莫守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偶尔车声打破这份宁静。
"首先，谢谢您愿意见我。"渝仲蕾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唐突，但我真的觉得有必要和您聊聊。"
"关于什么？"莫守问道，双手不自觉地放在膝盖上。
渝仲蕾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关于您的直播，特别是'未闻花'。我...我一直在看您的直播，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哦？"莫守挑了挑眉，"我从没想过会有固定的观众。"
"一开始只是偶然点进去的。"渝仲蕾解释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被'未闻花'吸引了。她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不同于其他虚拟主播。"
莫守感到一阵奇怪的紧张感。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虚拟形象会对陌生人产生这样的影响。
"您可能觉得这很奇怪，"渝仲蕾继续说道，"但我感觉'未闻花'不仅仅是一个虚拟形象。她...她有时候会给我一种很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她真的能理解我的心情一样。"
莫守的喉咙微微发紧。这正是他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未闻花"似乎正在变得...不只是虚拟的。
那些观众注意到的微妙差异，那些他无法解释的直播中的即兴发挥，那些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的互动——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承认的可能性。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莫守小心翼翼地问道。
渝仲蕾笑了笑："直觉吧。花花酱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朋友。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能感受到我的情绪，即使我们从未真正见过面。"
莫守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说法。一方面，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安慰——有人能够从他的虚拟形象中获得慰藉。
另一方面，这种认可却让他感到不安，因为它暗示着"未闻花"可能正在脱离他的完全控制。
"我昨晚来拜访时，注意到您的房间里有很多关于直播的笔记和计划。"渝仲蕾突然转移了话题，"您为'未闻花'做了很多准备，对吗？"
莫守点了点头："是的，虽然'未闻花'是虚拟的，但我希望她...能够给观众带来一些价值。"
"这就是我今天想和您聊的。"渝仲蕾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有个想法，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莫守疑惑地重复道。
"是的。"渝仲蕾解释道，"我是一名插画师，平时也做一些角色设计。我一直想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虚拟角色，但缺乏经验和平台。我看到您在'未闻花'上的成功，而且...我也欣赏您创造的那个世界。"
莫守感到一阵惊讶。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主动提出与他合作，尤其是像渝仲蕾这样似乎对"未闻花"有深刻理解的人。
"您是说...我们一起做直播？"莫守不确定地问道。
"不完全是。"渝仲蕾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们可以结合各自的优势。您有直播经验和现成的受众，我有角色设计和绘画能力。我们可以共同创造一个新的虚拟形象，或者...帮助'未闻花'发展得更好。"
莫守陷入了沉思。这个提议既诱人又令人不安。一方面，渝仲蕾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可能会帮助"未闻花"达到新的高度。
另一方面，这意味着他将不得不与他人分享——或者说，分享他对"未闻花"的控制权。
"我需要考虑一下。"莫守最终说道，"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涉及很多方面..."
"当然，我理解。"渝仲蕾微笑着说"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未闻花'给很多人带来了快乐，包括我。如果能将这种快乐扩大，岂不是很好？"
莫守点点头，但内心却充满了疑问。渝仲蕾对"未闻花"的了解似乎超出了普通观众的范畴，她提到的"快乐"和"理解"让他感到既温暖又不安。
更令他困惑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提议，甚至隐约感到一丝期待。
"今晚就到这里吧。"渝仲蕾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莫守站起身："谢谢您今晚的来访。您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渝仲蕾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当她走向门口时，莫守注意到她似乎在房间某个角落多看了几眼——那是他存放直播设备和笔记的地方。
"对了，"在开门前，渝仲蕾突然回头说道，"我最近画了一些新的角色设计图，也许您会感兴趣。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发给您看看。"
"好，我很期待。"莫守回答道，尽管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好面对更多与"未闻花"相关的创意。
门关上后，莫守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奇怪的混乱。渝仲蕾的来访带来了太多问题，也带来了太多可能性。
他回到电脑前，打开了与"未闻花"相关的文件夹，然后又打开了一个新标签页，搜索着"虚拟身份"和"人格投射"的相关信息。
窗外，雨已经完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莫守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思考着渝仲蕾的话，以及"未闻花"这个虚拟形象在他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她仅仅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工具吗？还是说，她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存在？这个念头让莫守感到一阵寒意，但他又无法完全否认这种可能性。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距离下一次直播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莫守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不去想那些复杂的问题。无论如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未闻花"的直播还将继续。
但当他躺下准备入睡时，他注意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微微发光，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今晚的谈话很有意义。期待我们的合作，花花酱。—渝仲蕾」
莫守盯着那条消息，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渝仲蕾怎么会知道他在直播中使用的称呼？除非...
除非她真的与"未闻花"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这个念头让莫守感到一阵寒意，但他太累了，无法深入思考。他关掉灯，闭上眼睛，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雨滴声，渐渐进入梦乡。
而在他意识深处，一个疑问挥之不去：渝仲蕾究竟是谁？她对"未闻花"的了解，又达到了何种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