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可能有些晚了,我就读的上北高中,是这片地区占地最大的学校。
从教学楼走到图书馆,大概要花上十来分钟。
路程倒不复杂,就是一条笔直的大路。途中会经过养鱼的池塘,接着是一大片规模夸张的学生活动区——八百米跑道围起来的足球场、十几个篮球场,还有网球场等等。
按照上官老师的观念,这些地方才是享受青春的舞台。
我可不想享受那种累死人的青春,我是节能派,只享受得了冬天钻进被窝般温暖的青春,但那与代表火热的青春相违背。换句话说就是,青春不是我能享受的事物。
如果上官老师要带我去那种一看就会很累的地方,我宁愿放弃这次机会。
“为什么要走楼梯?”
图书馆旁边的特别大楼明明有电梯,我不理解上官老师特意带我走楼梯的行为。
“你课间也都是坐在座位上,不带你走点楼梯的话,你的身体机能会出问题的。”
“老师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老师跟踪,想想还挺刺激的。
“少说这种胡话!”
拳头比声音来得要快,我的脑袋受到来自奔四女性的一击。
我不想再挨第二下,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全程闭嘴。
“到了。”
目的地是四楼西侧最边缘拐角处的一间房间。
说实话,这位置实在隐蔽得过分,而且门口连个挂牌都没有,简直就像一间被废弃的空房。我开始怀疑,上官老师是不是想把我骗进去后上电刑疗法了。
“看样子还没来。”
上官老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随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我松了口气。
房间内没有那种用来绑人的特质椅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摆满各种文件的长桌,以及三把普通的折叠椅,似乎是个临时的办公空间。
考虑到这个房间的地理位置,如果能拿来当作秘密基地肯定很不错。我以前也试着向上官老师提过能不能单独建一个社团,为的就是有这么一个房间。
“唔...要是没这些就好了。”
我盯着长桌上那显眼的烟灰缸,不由得小声嘀咕。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就是个普通的房间吗?”
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在这人性复杂的世界生存的一大窍门。
“少明知故问,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作为活动——”
上官老师话还没说完,外套里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那旋律我再熟悉不过,是我非常喜欢一首银魂ED,《あっちむいて》。
“怎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上官老师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脸色露出明显的厌恶表情,显然是上级领导又来给她分配工作了。
“总之,你先把房间打扫一下,我一会再来跟你详谈。”
丢下这句话,也不管我同不同意,上官老师一个干脆的转身离去,清脆的高跟鞋声在安静的走廊上格外醒目。
◇
想着就算不打扫也不会怎么样,况且房间内也没什么好打扫,我把令人讨厌的烟灰缸清空后便懒惰地趴到桌上。
上官老师肯定经常在这个地方打瞌睡,因为我发现了她装在门后的挂钩,上面挂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个枕头。
直接趴在桌上很不舒服,手臂的关节处会被压的隐隐作痛。我很想把那个枕头拿来枕,但那样八成会被人当成变态。更麻烦的是,上官老师肯定会把这件事说给她女儿听,届时我就会被来老师家玩的那些女生鄙视嘲笑。
趴着难受,房内又没什么好玩的,还不能擅自离开。
无奈之下,我重新坐直身子,手托着脸,对着窗外发呆。
冬天的太阳落得比往常要早些。
被夕阳染红的云层慢吞吞挪动着,简直像只迟钝的乌龟。
说起乌龟,我真佩服它们的性子,明明走得那么缓慢,却一点也不着急。那样的速度,即便寿命再长,也根本什么事做不了吧。对于它们来说,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一辈子慢吞吞地移动,然后什么也没做就结束?
还有树懒。一种比乌龟更慢的动物。
虽然有人会说他们的缓慢能让它们观察到许多人类难以发现的细节,可只是在一个地方徘徊,真的不会觉得腻吗?
我不是动物,所以无法理解它们。但如果是我的话,与其那样不如直接死掉来得干脆。
没有活下去意义的时候直接死掉就好好——明明这样子更轻松,上官老师却不同意我的想法,把我送去看心理医生。
当然,在那之前,我要是也能像轻小说主人公一样,拥有一个完美的理想青春就好。遗憾的是,我对理想青春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已经被播音社的经历彻底敲碎。
就跟现实不会有女孩会为短暂相处的男孩付出十三年,我所处的世界,不存在所谓的命运邂逅,不主动一点的话,有的就只会是功课,人际关系,以及谁看谁不爽,一点也不浪漫的琐碎麻烦。
“还是努力考上好大学,找个有钱的富婆嫁了实际点。”
我继续盯着窗外的龟云,打算就这样进入忘我的发呆状态——
伴随着一道短促的敲门声,我听见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我本能地以为是上官老师,一脸怠请地转过头。
出乎意料,出现在门口的不是上官老师,而是一名少女。
她怀中捧着一叠疑似试卷的纸质材料,黑色长发顺着肩膀垂下,微微散开的刘海随动作轻轻晃动。
上身是规整的浅色衬衫和马甲,胸口别着代表一年级的校徽。
这种穿着在寒冷的冬季很常见,但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新颖。
要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像黑白电视里突然蹦出彩色画面,让人忍不住想继续看下去。
没错,仅仅是因为彩色,我才会好奇继续朝下看去。
顺着制服一路往下,目光自然会经过裙子——最后也自然会停在那双被黑色长袜紧紧包裹的长腿上。
至于为什么是停在腿上,总不可能再往下去看别人鞋子吧?那也太下头了,我为自己的绅士行为暗自点赞。
几秒后,我收回视线,抬头再次望向少女的脸。
果然很可爱。如果不是有神宫凛的前车之鉴,我百分百会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命定之人。
“那个,你是来找上官老师的?”
“哎呀,原来你会说话啊。”
与那副可爱的外表不同,少女轻蔑地勾起嘴角,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讨厌这种高高在上,对她的好感立马直线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即使对方压根不会在意。
她先是冷冷地打量了我一眼,随后又把目光随意扫向房内各处。
“为什么会是你这种眼神下流的男生在这,上官老师呢?”
果然是来找上官老师的。
会来这个地方的,也只有来找老师的学生或领导了。
哦不对,应当把领导换成同事,领导可不会专门跑这一趟,而是反过来在办公室等着别人过去。
话说我的眼神哪里下流了?我只是不擅长和女生脸对脸对视,才不得不把视线往下瞥去而已!呃......当然也有彩色电视的原因。
“到外边接电话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是么。那你不介意我在这里等吧。”
这时候要说“你应该不介意”才对吧?
换句话说,她根本没打算征求我的同意。
不过我也只是个被抓来这里的普通学生,自然没法说些什么。
她关上门,捧着那叠纸质材料走了进来。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摇晃,最后在我右前方的座位若无其事坐了下来。
我保持托腮的姿势,眼睛却忍不住偷偷往她那边瞥去。
同我先前的猜想一样,那些纸质材料是一张张小测的试卷,上面醒目的红笔痕迹表明它们早已批改完毕。
课代表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又悄悄观察起少女。她不知从哪拿出一本差不多巴掌大小的书,丝毫没有与异性待在一间房间的自觉,自顾自开始阅读。
我做出总结,对方是应当是名脾气有点冷淡的文学少女,并且担任班级的语文课代表。
“能请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么,感觉很不舒服!”
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收回前言,这女生不只是冷淡那么简单,那眼神感觉跟吃人似的。
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太失礼了,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我忍耐着没再去看对方一眼。再次声明,我真的不是下流,只是和那些在“不要看挑战”输了的普通男生一样,人之常情而已。